特务连 徐贵祥 |
24.我的脑袋基本上是一团浆糊 我反应迟钝地看着胡达成说,那好,一会儿过来接我。暗号照旧。胡达成看看刘燕斌,刘燕斌看看胡达成。胡达成问,什么暗号?我说,左手戴手套。 胡达成和刘燕斌都蒙了,胡达成看了我一阵,突然冲上来摸我的脑袋。我一把把他扒拉开问,你干什么?胡达成说,我看看你是不是发烧了。我说你才发烧呢。胡达成说,我怎么觉得你说话不着调呢,酒还没有醒啊!我说,笑话,我牟卜什么时候喝醉过?再拿一瓶漳河粮液来我也没有问题。 说完,我就闭上眼睛。发烧倒是没有发烧,但是这会儿工夫,我的脑袋基本上是一团浆糊,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痛。胡达成说,他妈的糟了,果然还在醉着,咋办?刘燕斌说,我也没有办法,要不副指导员你先替他出面,救场如救火啊! 胡达成叫了起来,亏你想得出,我这五大三粗的,一看就是炊事班的,万一要把这狗日的好事办砸了,他酒醒了还不跟我拼命啊?一排长我看你小子一表人才,你给我顶上! 刘燕斌说,我是一表人才,但是人家要是看上我,以后发现不是我,那我们特务连不是坑蒙拐骗吗? 我咬紧牙关,坚持着睁开了眼睛,我说你们瞎咧咧个啥,都给我滚,我会女朋友你们在这里起什么哄?胡达成说,牟卜,牟连长,你行吗?我说,滚蛋吧同志们,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发现远处来了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走近了,走到我的面前,一个人——我估计她是个女的——从车上跳下来,支好车子,看着我,低着头。我也看着她,她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因为我不认识她。 后来还是她先说话,她说,你是牟连长吧,还认识我吗?听这声音,果然是个女的。我说我不认识你,但是我知道你是谁,你想嫁给我是不是?她吃惊地看着我,面红耳赤——这是我以后猜测的——她说你听谁说我一定就要嫁给你? 我说不是来相亲的吗?我现在也在相亲,你相的是我,我相的是你,咱俩现在做的是同一件事情。我没有想到她会生气,我想我一点都没有胡说,我说的全是事实,但是她还是生气了。她说我们只是被介绍认识,还没有上升到婚嫁的程度,你凭什么断定我就会嫁给你?我说是吗,那好,你不嫁给我,我还在跟你扯什么皮?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我说的话是实话,因为这会工夫我感到头疼欲裂,每说一句话都很吃力。老话说酒醉心里明,我嘴上语无伦次,但是心里确实很清楚,我已经意识到我的脑筋开始短路了,嘴不由己了,而且肠胃翻滚得厉害,好几次都差点儿喷薄而出,所以我得赶快脱离现场,以防止当场出丑。 她说,我没想到张主任给我介绍的是这么一个人,太粗鲁了。在热电厂给我们当教练的时候,还是一个风度翩翩……我说,我……我,我得回去了。她说,哼!我说,再见!她说,不会再见了。说完,她就离开原地,去推她的自行车。 我两手撑着膝盖,用了吃奶的力气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突然觉得两腿一软,一条腿就跪在了地上。这时候她才发现情况不对,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发扬了人道主义,她把车子一扔就跑过来扶我,紧张地问我,你怎么啦,你这是怎么回事?我说,我……我,我没有……怎么回事……话还没有说完,我就觉得嗓子眼儿一阵烫热,肚子里翻江倒海,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后来的情况可想而知,这个倒霉的女孩被我糟践了一身。我对她的记忆只有一双白色的皮鞋,那是在她关切地搀扶我的时候,我耷拉着脑袋唯一能够看得清楚的东西。而那双皮鞋,转眼之间就被我的呕吐淹没了。 平心而论,这个女孩还是通情达理的,还是善解人意的。我已经醉成那样,简直没有人样了,她还是守了我十多分钟,直到胡达成他们赶过去,这才离开。 六年之后,我当侦察营长的时候,和一团副团长陈骁一起在长沙住校,一次暑假返校,上火车的时候,看见站台上有个抱着孩子的少妇,很温柔地冲着我们微笑,给人很好的感觉。给我们送行的特务连第十八任连长刘燕斌问我,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我说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