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荣木槿 阿果 |
是绿意葱茏的夏天,太阳收去最后一缕扎人的光。走出屋子,空气中流动着阳光爆出的植物清香。我拎着竹篮,和着“嘶啦、嘶啦”的蝉叫声,走往院后的菜园子。菜园的篱笆,都是用竹梢头和木槿围成的。一树树粉的紫的木槿花热闹地开着。我凑近摘下一朵,贪婪地嗅闻,又顺手插在辫梢上。然后采下满满一篮青青的木槿叶,三步一跃地回家。 晴好的早上,母亲早就用木桶、木盆之类装满水,放到院子的水泥地上晒。到了傍晚,消了暑气,拿脸盆舀些晒热的水,把采来的木槿树叶放水中搓揉,直到水面飘满莹白的泡沫,再收去树叶。然后给我洗发。细细揉理,轻轻漂濯,洗后头发不但有植物的香,还清爽、顺滑无比。 搬离老家后,童年时熟悉的花草轶事,一并渐行渐远了。 再见木槿,是隔了二十年光阴后的今夏。我在路上赶,是要去一个城市开会。车在路上跑,景在身后移。那些樟树、梧桐,蓊郁葱翠,都到了生命的鼎盛。临水逶迤的芦苇丛,也已是柔蔓苍苍,把一弯溪水,映得绿盈盈的。那些木槿花开在路边,隔开四五米就有一树。长而细的枝条如焰火喷射,散开。缀在枝间的花,是被唤醒的睡美人,清丽妩媚,繁花不绝,如诗中写的:青涩的季节又已离我远去/我已亭亭/不忧亦不惧…… 木槿,是一种怎样的花呢?甫一花开,就缀满树。像过年的时候,母亲在绿的盆景上扎的红红粉粉的纸藤,瞬间,那些盆景就繁花重重的。红花配绿叶,是极致的喧闹。我们见了都笑俗。母亲却不以为然,觉得很喜庆。 单瓣的木槿花瓣薄薄的,透着微光,很是素雅宜人。迎着风,颤悠悠的,巧笑倩兮。那些路边的是叫朱槿,该是木槿家族中容颜出色的女子。花是重瓣的,娇嫩明丽的粉红色,有点像木芙蓉。在绿深处,躲着,笑着,艳而不俗。怎一个美字了得。 木槿还有别名——朝开暮落花,足见花期如蜉蝣。唐代诗人李商隐的《槿花》写道:“风露凄凄秋景繁,可怜荣落在朝昏。未央宫里三千女,但保红颜莫保恩。”诗人借木槿花之易落,喻红颜之易衰。郑风《有女同车》有“颜如舜华”、“颜如舜英”之说,即把女人的容貌比作木槿花,虽然含有赞赏的意思,却也暗喻了好花不常开。 女人如花,十有八九会想到她。别人眼里的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巨星,是呼风唤雨的公主。而夜深,熄了灯,她只是个不敢一人睡觉的普通女子。她的孤寂没人懂。她唱《女人花》,是开在滚滚红尘,芳菲不俗却寂寞深深的一朵。她在《胭脂扣》里,凄凄地,因情爱而萎谢。如花的等待,也是一场梦醒,一场失约。“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会来。”愿她也能如一朵清素的木槿,开在热闹的凡尘。但她不是。却像一束孤独的烟火,短暂而耀眼地开过夜空。 心里蛮喜欢汉代东方朔写给公孙弘借用马车的信中那句“木槿夕死朝荣,士亦不长贫也。”这样的寓意是好的,让人心生暖意。花开日日新。人不该因一时的贫困丧失信心,而应该对未来充满希望。任何一朵花开都不只是为了被欣赏,相对于美丽,结果却更重要。花荣花枯,虽然只争朝夕,但这种凋落,不该悲观,该多点无悔和从容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