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棋局 赵荣发 |
下班时偶尔会弯几步路到一家超市买点东西,随后抄近路穿过一个新村回家,只要天不下雨,一年四季,总能看到新村出口处的一爿烟纸店门前设着一二副棋局,楚河汉界,鏖战急,观者众,气氛颇为热烈。 因为也喜欢象棋,所以,有时候会停下脚步,凑上前去观上一二局。 几回下来,便发现其中有一对“搭子”最是引人入胜。那个操山东口音的老汉,长得就像弥陀佛一样高高大大,慈眉善目。胖的人热量大,一入夏,他便穿着背心裤衩,有时干脆赤着膊,手里摇着一把扇子,大大咧咧地坐在一只小木凳上,让人担心随时会把凳子压塌了。与他对弈的,常常是个瘦老头,说得一口本地话,戴着一副度数很高的近视眼镜,坐在胖老汉对面的一把小竹椅上,显得不堪一击。 其实两人却是旗鼓相当。有一回走过棋摊,刚巧看到这一胖一瘦两个老汉下出一副残局。胖老汉还有一炮一兵一帅,而瘦老头还剩下一卒一将。这棋面一般人都以为红方赢了,胖老汉也觉得稳操胜券,于是笑眯眯地亮着嗓门说,怎么样,再来一局吧?瘦老头却不应声,只管盯着棋盘,推一推眼镜,再推一推眼镜,暗暗憋着劲呢。 这棋谱我刚看到过,胖老汉确实可赢,但必得利用先手的机会,将边炮与过河中兵平,将对方还未动窝的卒看死方可。否则,功亏一篑。但胖老汉显然没研究过这残局,不知玄妙,见瘦老头不肯认输,便随手炮居中,“将!”局面一下子变得不可预测…… 此时观者分成两派,一派附和着胖老汉,一派支持瘦老头。大家脑袋挨着脑袋,嘴里叫着,再将。将什么将,捉卒啊。这卒能捉得住吗?挺兵吧……一片乱哄哄中,胖老汉果然挺兵,瘦老头随之挺卒。胖老汉再下几步,这才发觉已经完全奈何不得瘦老汉的卒了,禁不住又气又恼,朝大伙吼了一嗓子,嚷什么嚷,全给你们嚷的,随即又朝瘦老头瞪大了眼睛,哼,和棋就算有本领了,就光彩啦!说完,他把手里的棋子往棋盘上一扔,抓起脚跟的一只大杯子,“咕咚咕咚”地往嘴里倒水。 我想,胖老汉这下真给惹火了,说不定会起身就走让座呢!嘿,没想到一杯水喝下肚,胖老汉的火气就退了。只见他抬了抬身子又坐稳了,对瘦老头说,来,再下一局,我就不信赢不了你。瘦老头推了下眼镜,回了一句,换个人吧,和棋都急吼吼的,输了还不把我吃下肚去。呸,你这几根骨头,我才不要啃呢!胖老汉说完这句话,“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行啦,你刚才占便宜了,这回还能搅和搅赢了,真是的! 是啊是啊,观者再次附和,棋局重新开始。那一刻,我的心里便有了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闲来敲落满天星,此是一种意境;观棋不语,这也是一种境界。但是,新村门口的这幅下棋图或许更能让人感觉到一种温馨。人生有许多输赢,倘若这些输赢都如街头的棋局一般拾得起放得下,那又该少了多少怨恨恼怒。 有人说,人生如棋,此言信然。这一胖一瘦的两个老者也算得圣人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