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绝缘体 田 颖 |
“绝缘体”是物理学上的名词,高中夜半枕边私语时,前面加上“爱情”,至阴至阳的两个词组在一起,有一股奇妙的味道。用来形容自己,有一种自满的清高,当年是个一心想做老师眼中楷模的乖学生。转眼数年,本科的毕业列车早已咣当当开过,连余音也没有了,空气中却飘着一个声音,四散开来,笼罩了我:“悲伤绝缘体。”面对着它,我很惶惑,像是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过后,四周响起不绝于耳的笑声。 这并不是一个向心力很强的集体,像是一把头发,打不成结。毕业前有一阵子,大家为论文忙得不亦乐乎,偶闻一同窗向班长倡议,毕业活动可以在小范围内搞起来,烘托气氛。听完顿觉像是一个手段高明的政客在为某个活动铺路,不由得想起那些艺术性完全让位于煽情的烂镜头。我心里没底。经营出来的离别,不演也罢。 毕业游去海边。张爱玲有一篇散文叫做《走!走到楼上去》,套用在这里:走!到海边去!很有年轻人的激情——满得溢出来的激情,让海风一吹,结成密云,飘到海上,再化成阵雨落下来……我自诩为边缘人,又因为喜欢的朋友都犹豫着,便决意不去赶那班清晨六时一路向北的豪华大巴。后来有人贴出此行无聊的文章,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毕业大戏紧锣密鼓地张罗着,最后的定题不是我喜欢的,心里冷了一下。做布景时,带着电吹风跑去帮忙,看学妹拿着把大刷子,在一面白布上画树画云,看着看着,眼前就闪出许多面孔四年的青春。上映那天,早早跑去观看。台上光影交错,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晃动着,我仍旧是个看客。亦悲亦喜,热闹是他们的。 散伙饭前的各种活动如雨后春笋,以不一样的方式进行着,像大大小小的圆,圈住一群群不同的人,偶尔被划进去,仍静心等待那个最后最大的交集。散伙饭那天,看着同窗们一个个到来,落座,像是搬家后把书一本本地又摆到书架上去,看过和没看过的书,都在。感谢了师长,祝福了同窗,为了不可测的未来,落了几行泪。预想着最后的晚餐是一朵昙花,静静地开到绚丽华美再静静地谢。生活不是剧本,设计好的台词很多只能念给自己听。等到一脸平静的学弟来抬人,等到面前飞起杯子的碎片,等到越来越多的人烂醉如泥,我越发像一个看客,一出荒谬剧的看客。我逝去的青春不想用这种方式祭奠。 一个满眼噙泪的女生敲开了门,我道了谢,劝她注意身体,她一脸惊愕地离开。我记得四年里各种场合的她,我祝福她,我笑着看她离开。然而这一切因为没有泪水的参与,怎么看都是冷漠。悲伤绝缘体,拒绝了悲伤的毕业生,像个钟楼怪人。 铁打的营盘也有锈掉的一天;想带走的东西,时间也留不下,不想带走的,也不会像杂草弄荒芜什么。天涯若比邻,咫尺亦天涯。幕谢幕启,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儿了。在毕业的时候,我选择做个悲伤绝缘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