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务连 徐贵祥 |
34.嗅到了苏晓杭返回平原市的气息 我定睛看去,陈骁指的是店铺内侧悬挂的一幅尺寸很小的国画,基本上是一张白纸,上面淡淡几笔,抹出一条水牛,水牛的背上横骑着一个少女,少女的手上,捏着一朵小花。整个作品的基调简洁淡雅。 老者说,两位先生是存心买画还是无事闲逛?陈骁说,二者兼而有之。老者说,这画是从哪里进来的,无可奉告。要是有心购买,说明二位鉴赏品位不低。一口价,六百元拿去。 陈骁说,价格可以商量。请老先生直言相告,这位画家的作品在贵店卖出多少?老者说,直言相告就直言相告,这位画家的作品在本店一张还没有卖出,你是第一个过问的。 陈骁扭头问我,牟卜你身上带了多少钱?我吃了一惊,瞪着眼睛看陈骁问,难道你真想把这幅画买回去?陈骁说,我借钱还钱,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我说老陈你吃错药了吧,吃个饭花十块钱你都磨磨蹭蹭的,这张破纸你就拿出六百元钱? 陈骁突然火了,我近几年很少见他发这么大的火。陈骁说,你牟卜怎么回事?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喜欢的东西我就要买,你干吗要推三阻四?你不借钱算了,我到银行去取。 我赶紧掏钱,并且点头哈腰地赔不是。我说老陈你急什么急?我不是不借钱给你,可是我们总得讲讲价吧?人家狮子大开口,你就把脑袋往里填。哪有你这样一口价的?陈骁说,少啰嗦!我知道该出什么价! 回营房的路上,我的心里好不晦气。不知道陈骁犯了什么毛病,为什么会对那么一幅少女牧牛图产生那么大的兴趣,简直一掷千金,简直挥金如土! 直到一年之后我才知道,陈骁就是从那张看似简洁的国画里,嗅到了苏晓杭返回平原市的气息的。在这个问题上,我这个曾经的特务连一号班长,曾经的特务连长,现任的侦察科长,反应到底还是迟钝了一些。不过这也难怪,在这个问题上,我是局外人,自然不如陈骁敏感。 我当兵的第十八个年头,阚大门在离休前夕轻车简从回到平原市一趟,单独接见了几个人,多数都是我们一团特务连的老同志,当然这里面还有我。而被召见次数最多的是陈骁。 经我之手巧妙安排,在陈骁和武晓庆的陪同下,阚军长还到特务连秘密地住了两天。第一天,我们跟着阚军长开了两个座谈会,都是关于特务连历史的回顾,未来战争中特务连的作用和地位等等内容。座谈会往往由阚军长亲自主持,由陈骁提出问题,然后大家讨论。 那天晚上到海滑废弃的跑道上散步,阚军长和陈骁在前慢慢溜达,我和武晓庆跟在后面六七步的地方,先是听到老爷子感叹,说他在这个地方呆了三十多年了,从抗美援朝回来部队就在这个地方呆。天还是那片天,地还是那块地,人却不是那个人了,满头白发,一脸龟皮,老了,真的老了。 陈骁说,这是自然规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阚军长说,可是,我觉得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成,一不留神就老了,好不甘心啊!陈骁说,军长您还是幸运的,您的前半生还是轰轰烈烈的,后半生也必然余热滚烫。而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都是在无所事事碌碌无为的状态下老去的,不是好多事情没有做成,而是一件事情也没有做成,那才是真正的悲哀呢。 我们的阚军长突然问,陈骁你说,我快下台了,还能不能做成什么大事?陈骁说,以军长您的威望和影响力,别说快下台了,就是真的下台了,您还是能够做成大事,只要您下决心去做。 阚军长说,好,我老人家洗耳恭听。陈骁说,军长,我记得您当年在国防大学深造的时候曾经写过一篇论文,是关于军事变革的,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观点,就是分析战争形态改变的依据,冷兵器时代,热兵器时代,骑兵时代,火炮时代,坦克时代,不同时代的战争特征都是以最新装备投入战争作为标志的,因而不同时代的各军兵种的作用也在变化着发展着。阚军长说,是这个问题,我们是唯物主义者,物质基础决定意识形态,也决定战争形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