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西瓜 甘建华 |
盛夏是西瓜的季节。这些年路边的西瓜摊少了,但常有车载船囤的西瓜在叫卖。还有农贸市场里,满眼都是瓜。随着品种的优化,西瓜的皮越来越薄,籽越来越少,甚至有了无籽瓜,但吃在嘴里总是一样的滋味一样的回味。 “西瓜,又甜又沙的西瓜!”遥远的吆喝声,伴随我们这代人儿时口舌生津的念想,穿透了许多的年月。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寻常人家一个夏天能买上几次西瓜就算很不错了。上小学时有回暑假跑到乡下,见娘娘在给队里看瓜,就娘娘长娘娘短地赖在瓜棚里不走,但直到渴极了跑到河边掬水喝,也没蹭到一口西瓜。那时家住闵行,在老街的黄浦江边,看到有顽皮孩童游到江心,从平湖来的运瓜船上偷个西瓜吃,心里好生羡慕,恨不得立马学会游泳。 至今记得下乡时因为吃西瓜引起的那次“脸红”。当时刚满十七,下乡在安徽广德蛟湖岗边的生产建设兵团连队。有回吃西瓜,知青战士人手一块。三下五除二解决了瓜瓤,我手里的瓜皮老舍不得丢,引得两位女战士朝着我嗤嗤地笑:连皮也吃,介馋痨! 真的馋痨。那年头有啥吃?猴急之下还留下至今用来相互取笑的话柄…… 毒热的日头下,城里来的娇娃们一边唇焦舌燥地锄草,一边朝着黄泥巴路的一头频频眺望。当皮肤黝黑的老农,推着一小车西瓜从矮树林后面转出来,吭哧吭哧来到近前的时候,男知青个个像《智取生辰纲》里的梁山好汉,狼奔虎跳地围上去,把西瓜一“抢”而光,砸开了就吃,那痛快劲简直没法说。卖瓜的点完手里的票子脸上却没了笑容——发现吃瓜的有的付了钱有的没付,于是气呼呼奔连部告状去。 夕阳西下无所事事时,知青们为了解馋,兜里揣几角零钱,三三两两窜到近旁的村庄里,眼睛朝农家自留地里直转溜,不放过一只落脚瓜。也不知是缺水少肥还是娇生惯养,西瓜常常只有黄金瓜那么大,还多是七歪八攲的,然而却出奇的甜,就像我们下乡的日子,异常清苦却又那么有味而难忘。 与西瓜最亲近的年月,大概要算在南方的时候了。蛰居深圳大学时,楼下不远处有排简陋的个体小店,家家冰柜里放着剖开的西瓜。要说夏令瓜果,这里是岭南佳果荔枝的著名产地南头,校园里也多是如荫如盖的荔枝园。但总觉得这东西吃起来麻烦,也不像西瓜那么熟悉亲切。工作之余常到小店里走走,称一块冰镇的西瓜,坐在小凳上与店家小夫妻聊聊天,或逗着他们的光屁股小孩玩,成了挺不错的消遣。如果是夜深人静时,带一片西瓜回到居室的灯下,寂寞之中那瓜瓤常常就掺了些过往人生的滋味。剖切齐整的瓜皮轻轻地端放案头,两头尖尖上翘,像条浪里的小船,载着我的思绪,回到遥远的江南。 回来转眼已十多年了。生我养我的这座城市越来越富庶,人们吃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多,但西瓜依然与我们不离不弃,“流”入城市的每一条街道与弄堂。除了甘甜爽口,它还带来夏天的韵味和感觉,带来那道永远清新宜人的夏日风情。对有了些年岁的人来说,那年复一年的瓜味中,相信也包含着一些对人生的回味和岁月叠加的感触。年年瓜相似,岁岁人不同。如此说来,西瓜的滋味,或许也是因人而异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