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务连 徐贵祥 |
36.两个人办了离婚手续 那次我到陈骁那里痛饮了一顿,陈骁言之凿凿地告诉我说,这幅画是苏晓杭画的。当时我还不以为然,还讥笑陈骁是痴人说梦,但是后来的事实很快就让我口服心服了。那幅画确实是苏晓杭画的,而且苏晓杭确实已经回到了平原市。只不过,令人不能接受的是,她是凄惨地回到平原市的。 还有一件令我始料不及的事情是,分别多年之后,陈骁和苏晓杭的会面,竟然是王晓华夫妇安排的。当然,这也符合逻辑,王晓华是陈骁的战友,而且那时候还是他的政治委员。而冉津津恰好是苏晓杭的闺中密友。 坐在赵王渡东边冰凉的西跑道边上的草坪上,苏晓杭向陈骁讲起了她这些年的经历。就在她同那个叫章直达的画家婚后不久,一次梦里她叫出了陈骁的名字,章直达当然知道陈骁是谁,但是章直达没有流露,章直达以不断更换画室的女模特并把女模特带上她和他共同享用的双人床,作为对她梦中呼唤的回应。夫妻间的冷战持续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那一年陈骁和我正在第二军事工程学院住校。章直达和苏晓杭当时在俄罗斯,过着穷困潦倒的勤工俭学生活,后来章直达不知道从哪儿得到讹传,说陈骁也在俄罗斯,一次苏晓杭参加一个女友的派对,因身体不适留宿女友家中,章直达一口咬定苏晓杭去会陈骁了,酗酒之后大打出手,导致苏晓杭大出血,以后血小板不断减少,满头青丝逐渐稀疏——据俄罗斯医生诊断,苏晓杭得的是“汉谱诺综合征”。直到1996年,两个人办了离婚手续,苏晓杭回国求医。这个消息后来被冉津津知道了,冉津津拉着王晓华到北京把苏晓杭接了过来,遍访民间中医。待陈骁嗅到苏晓杭的气息,苏晓杭已经在太行山下的一个小镇上住了半年了,过着隐居的生活,以卖画收入养病,病情才算没有继续恶化,但仍然没有根治,时好时坏。 陈骁说,在这件事情上,王晓华这两口子倒是仗义,可他们为什么瞒着我?瞒了这么长时间,太不应该了。苏晓杭苦笑着说,那不是他们的错,那是我请求他们保密的。陈骁,你看我这个样子,我真不想让你看见。可是,我还是想见你,我孤独,我害怕,我不会活得太久了,我得见你最后一面啊。 陈骁说,晓杭,别再回到那个小镇了,要相信科学。我有一个战友,在上海一家合资医院工作,我要帮你找回你自己。苏晓杭苦笑着说,我的病我知道,国外的医疗条件不比国内的差,也是无能为力。我还是留在太行山吧,就是死了,我也想死在我熟悉的土地上。陈骁说,别说傻话了,还是要到医院去,我们一起想办法。苏晓杭说,陈骁,你要是爱我,请你尊重我,让我平静地生活,让我平静地死去,这也算是我们的爱情善始善终了。陈骁说,不,你一定得活着,活着就是胜利。苏晓杭说,我何尝不想活着啊,我的好日子还没开始呢。 陈骁说,晓杭,你暂时安心在那个小镇上养病,我还是要给你想办法。等着我,我会去看你,会去接你。 这年五一节前,我接到陈骁的电话,他问我,五一放假能不能陪他到山里去见一个老朋友,这个人认识你。我脱口而出,苏晓杭?陈骁说,是的。 出了水冶山脉,拐了一个弯,径直向南,大约走了四十多公里,路面由宽渐次变窄,最终成了碎石路,这就进入太行山主峰区域了。但见公路两边阡陌纵横,水网稻田星罗棋布,农家男女唱着山歌栽秧耕田,牛羊鹅鸭摇头晃脑散漫其中,点缀出太行山五月乡村的悠然自得。我和陈骁都是第一次到这里来,没想到太行山的深处,这中原的大山沟壑里,还有江南的景致,顿时就觉得神清气爽。再往前走,视野收敛,目力所及的是天穹下一溜黛色的山脊。车子七转八绕,倏然拐过一个山根,几乎就在瞬间,一种异常的感觉扑面而来,好像是从芸芸众生闯进了另一番天地。回首去看刚刚走过的山根路口,竟疑惑那是两重境界的门户。 走到一个山根下,陈骁把车停下,说前面没路了,得徒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