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药与“吃药” 潘华信 |
上海人喜欢把上当受骗谑称作“吃药”,它与因生病而吃药的吃药锁定在同一词组里,区别只在有无引号而已,什么道理呢?我一直莫名其妙,久经阅历,酌古斟今以后,总算渐渐悟出了其中的一些奥妙,不得不佩服上海人引喻的生动贴切,诙谐调侃了。 因为吃药而“吃药”的,古已有之,且有血淋淋的事实为证。魏晋时期士大夫阶层兴奋而忘命地吃石头可列为古今“吃药”的第一件大事,所谓吃石头,指服五石散(钟乳、硫磺、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它是汉方遗绪,具有强壮和兴奋作用,也可治某些病,但药性燥热,副作用极大。提倡吃石的始作俑者是大名鼎鼎的魏尚书何晏,据说他天生俊美靓丽,如玉树临风,令人目眩,甚至连皇帝也怀疑他是靠抹粉化妆来作秀的,一次有意在酷暑天请他吃滚烫的汤面,吃得他大汗淋漓,便随手以袖拭面,脸面却更显莹亮皎白,说明不是造假的。就是这个何晏吃了五石散后,奋亢异常,大肆宣传:“非惟治病,亦觉神明开朗。”即不仅解除了病痛,而且能使心情欣快、惬意。在风流倜傥的何尚书现身说法之后,社会上便竞相效尤,竟至服石成风,正如后来西晋名人皇甫谧所说的“京师翕然,传以相授”。吃五石散后,全身发热,习俗是披发宽衣在大街上悠闲地散步,使石热散发,这种散步称作“行散”,当时流行,属时尚的标记,可以与今天新潮女孩叼着细长的香烟,跷搁起一条腿坐在酒吧里的风姿相媲美。“行散”在当时究竟时髦到什么程度呢?可举《太平广记》里一则笑话来说明:某日闹市中心,一个人行走着突然躺倒在地,顿时引来行人围观,只见他宛转呻吟:我热煞了,是吃散石发热了。围观者中有一个知他底细,当场揭穿他说:我认识你,你从来就没有吃过石药呀!牛皮穿帮,他只得羞答答地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讪讪自语:大概我昨天买来的米粒中混夹有小石子,煮饭吃了也感到有点发热。众人轰笑而散。当年服石盛况,于此可见一斑。 魏晋到隋唐数百年间,服石颓风延绵不绝。有关石药的毒害,隋代名医巢元方在《诸病源候论》里总结出有:痰澼、浮肿、上气、腹痛、便血、淋、发黄、痈肿、发疮、失明等二十六种症候,它荼毒了整整四百年间无数社会精英的身心健康,危害及整个民族,有人终身残疾,有人因此夭折,后来甚至连皇帝如唐宪宗、穆宗也未能幸免,这个因吃药而“吃药”的惨痛史实,是我国医学发展史上的一根耻辱柱,是民族繁衍史上一场大灾难。其实早在唐初孙思邈早已觉醒,指出“明其大大猛毒”、“宁食野葛,不服五石”,但是,一个山野布衣的话,在朝野狂热发疯的服石浪潮中,谁来听呢? “更变千年如走马”,魏晋风流在瞬息间已经灰飞烟灭了,留给我们后人的是无限的感叹和沉思,在今天人们为了追求强身延年而重蹈魏晋覆辙去吃石头的,想已寥落其人,然而,因为吃药而“吃药”的人仍大有人在:君不见,马路显眼处,男女医院管治百病的指路告示,林林总总,触目皆是;又不见,健身壮阳、气血双补、延年益寿、“调节免疫”的新来信息,铺天盖地,日以继夜;善良的人们,谁能无动于衷呢?不应当吃药而吃药,结果必然是“吃药”,从历史的观点看,与魏晋服石相较,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之间的差别罢了。 我只想说一句心里话:健康靠自己,不靠吃补药。人体除了少数人有遗传基因、免疫缺陷外,与身俱来就具备有完整的抗病能力,在中医称为元气,保持情绪乐观、饮食有节、不妄作劳、起居有常则能使元气充沛,把抗病能力发挥到极致,让生命物质延续到久长,然后达到“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的理想寿限境界,请问一句:历古天天浸泡在野山人参汁里长大的皇帝有几个是长寿的呢?事实明摆在这里,还值得我们今天再去“吃药”?惹来后人笑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