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妈妈的话让我心疼

　　一转眼，妈妈在新加坡的签证期已到。同样是走在宽广的机场大道上，妈妈却没有了刚来时的兴奋，只是一个劲儿地流泪。

　　“妈妈，不哭。”我从小车前座的反光镜里看到了妈妈在抹泪，便努力用轻松的口吻对妈妈说。“我在这里又不是吃苦，生活得这么好，您是看到的，该放心了。”

　　“是的，我也知道。”妈妈应答着，却仍抽泣着，我只能以滔滔不绝的闲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妈妈，不哭。”这是我这些天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在妈妈40多天的探亲期的最后一个星期，妈妈突然变得沉默了，而不再是唠叨我这也不好，那也不对。妈妈默默地拆洗我的被褥，默默地整理她自己的东西，并用省下的新币，悄悄地买来礼物，准备送给上海的亲友。

　　“妈妈，不要自己做饭，去饮食中心吃些不同风味的菜肴吧。买礼物我会另外给你钱的。”我总是这样劝慰妈妈，可妈妈依然在我去教书的时候，自个儿在家里煮粥喝，使得我因此与她几度不开心。“你挣钱也不容易，我来又用了你这么多路费。”妈妈对新加坡物价之高紧张得几乎不敢花一分钱，甚至在她生日之时，拒绝我给她买一双漆皮凉鞋。走在店堂里，妈妈总是与我处于一种“战斗状态”。只要我稍停留有问价试穿之势，她就会把我的手臂拉得紧紧的，直往外拖。“干什么啦，我是买给自己呀！”我会不耐烦地这样说妈妈，妈妈便只好止住。钱在我的口袋里，也是我自己挣的，妈妈当然不好再说什么。这一刻，妈妈显得好可怜。

　　妈妈常常说，我只要吃一顿粥，就可以至少省下20元人民币。这些话听得我时时心痛。我知道，退休以后还在发挥余热的妈妈，每天辛苦工作的薪水还不到20元呢，她又怎能不省。况且为了这次出国，妈妈辞去了在许多人看来很值得羡慕的工作。“妈妈，这里的物价高，薪水也高。你不必为我担心的。家里有困难，我是完全能解决的。”我的大话，妈妈完全不听，临走前，妈妈还从她的钱包里拿出了卷得紧紧的新币还给我。

　　一个多月，她连100元都未用完！捧着妈妈的钱，我的眼泪在心里流淌。

　　“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能天天见到你。”妈妈信上写过的那句话，此刻又在我的眼前浮现。母爱，多么纯粹的爱呀！

　　2 母女共同掩饰悲哀

　　为了给妈妈送行，房东赶去马来西亚买来了据说是非常纯正的巧克力。于是，妈妈与房东就在客厅里，对着那一堆巧克力说着惜别的话。我坐在自己的房里，写不出东西，也背不进外语，像这样的状态已经连续几天了，我什么也干不了。听着她们的对话，一种别离的伤悲猛地向我袭来。“妈妈我不要你走！”我终于哭倒在了床上。妈妈闻声赶来，一进我的房间，她便什么都明白了。妈妈在我的床边坐下，拍拍我的颤抖的背，什么话也没说，竟也哭了起来。妈妈的哭声很快盖过了我的哭声，声音里是软弱，是无助，甚至有些绝望，这是我记忆里从未有过的。我惊慌地告诫自己必须赶快收拾眼前的局面，虽然我也是个伤心人，好想对着妈妈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可妈妈的情绪大大脆弱于我，我不得不忍住。

　　3月5日，即距妈妈回国还有7天，我给妈妈写了一封道别信。信里，我向妈妈致歉没有给她很好的照顾，也没有为她请一天假，并沾着饱满的泪滴对妈妈说：“妈妈，我深深爱你！”信写完后，我将它悄悄地塞在妈妈的一个包里。妈妈是粗心的，我希望她回家后才读到。不料，3月9日，我竟在自己的枕头里发现了妈妈留给我的道别信，信的开头是：“小丽，妈妈又要离开你了，内心是万分难过……”读这样的信，眼泪又怎能止得住！可直至3月11日妈妈离境，我都没有告诉妈妈我已读过了她的信。妈妈说母女同心，实在太正确了。我们共同掩饰着内心的悲哀，也共同承担着这种艰难的掩饰。

　　“妈妈，不哭。”妈妈在新加坡的最后一夜，我不再睡地铺，而是与妈妈挤在一张单人床上。房东与妈妈的道别一直到深夜12点才结束，而妈妈的心早就在我身上。趁房东去解手，妈妈回到我的房间，而我已经睡着。妈妈不忍心叫醒我，与我说话，便对着我静静地侧卧着。深夜2点多，我终于被妈妈凄切的哭声惊醒了，显然妈妈是没有睡过。

　　“妈妈，不要哭。明天我还要上课到晚上9点，睡不好，我会头痛的。”我以我的自私强行地止住了妈妈的哭声，妈妈真的乖乖地收住了哭声。我则辗转地再没能入睡，也没有再当着妈妈的面哭一次。

　　在机场与妈妈一起吃早餐的时候，我以夸张的神态吃着有些辣的凤爪，妈妈终于笑了。

　　我们嬉笑着离开餐厅，并直接走向检票处，地勤人员应我的要求答应把妈妈直接送上飞机。刚才还在说笑的妈妈，一转身又挂下了两行长泪，不停地擦揉眼睛。而我站在玻璃隔栏外，对着妈妈的背影也眼泪直流。

　　当晚，我给妈妈打去长途，妈妈告知我一路很顺利。在电话那端，妈妈要告诉我新发表的文章题目，我却硬硬地挂断了电话。因为我的眼泪又将倾泻而出，而妈妈也一定会哭的。

　　“妈妈，不哭。我是你翼下永远的小鸟，很快会回来的。我会永远爱你的！”挂下电话，我在心里这样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