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少女 陈增爵 |
“叔叔,能给些钱吗?我们中午都没钱吃饭——”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挡住了他的归家路。他分明看见暮色里两个少女,一高一矮。 或许他面相和善,常遇这类事。有问路的,有说钱包被偷求助的。他指路挺热心,却不掏钱帮人。因为先前他曾帮过。然而那些人当时说感谢,说要他地址,说日后定会寄钱还他。走后却从没见半张感谢字条寄来,更不用说还钱了。他本不在意那几十元钱,恼火的是善心掏钱,买的却是上当受骗。 眼前,是她俩被黄昏街灯剪裁的身影,在风中瑟缩的单衣薄衫,让他改变了主意。 转身欲离开,又忍不住好奇地仔细打量她俩。两少女衣衫单薄却不陈旧,脚下是半新的旅游鞋。显得骄横的那矮个少女,俏丽眉眼透出娇矜之色。“不。叔叔,你帮帮我们吧!”仍旧是那怯生生的央求声,出自看来惴惴不安的那高个少女之口。 他踌躇,止步…… 一个多小时后,他独自回家。夜色重,他却没觉着冷。尚未枯黄的落叶被北风掠起,打旋,飞舞。一如他思绪的卷舒往复。刚才他问清两少女的来历:两个女学生瞒着父母,离开近合肥小镇的家,结伴到这都市来找工作。早晨下火车后,两少女用身边余下的钱买早点吃完,然后就打听南京路,她俩边问边走,来到这条闻名全国的繁华大街,茫然又好奇地观望,压根不知道去哪里找打工的处所。中午寒潮突袭,没了主意的她俩胡乱穿街走着,又冷又饿,直到傍晚遇见了他。 他带她俩乘坐地铁到火车站。他掏钱买了两张一个多小时后回合肥的票,又给她俩买了当晚餐的方便面和明早吃的面包,与她俩在进候车室的道口分手。 会不会这次又上当受骗?他反问自己,不会。过去受他掏钱相助的,都可怜地诉说意外落难,当他给钱后就千恩万谢,模样诚恳地坚持要他地址,说是回去后一定寄钱还他。最后又用“好人一生平安”祝愿煞尾。她俩却没有说这套“职业”用语,而且连道谢,都只是在与他分手时说了两声。但道谢时那刻,他分明看到她俩眼神是真诚的。 该是两个受惯家中百般娇宠的,连谢谢都不习惯说的宝贝女孩吧?他估摸着。他似乎又看到自己说愿帮她俩买今晚回家的车票时,两少女意外惊喜的表情。他记得方才她俩紧跟他,穿行在大百货公司中,走向通往地铁站的通道时,东张西望,对柜台上时尚服饰投射的羡慕眼光。 在等候地铁列车时。矮个少女要过他夹着的彩页资料,看着,又轻轻读出声的学生气息;当他告诉她俩只有努力读书,多学知识,才能到大城市来找工作时,高个少女说“叔叔,我们读书不好”的无奈叹息声……此刻仍清晰得如在耳边。 为她俩他花了不少钱。车票,方便面,面包。只是当高个少女说从合肥到自己家要乘班车,两人买车票还缺40多元时,他只给她20多元钱:“不够的话你们自己想办法吧。”他看出高个少女的归家心切,却冷冷地拒绝她多次哀求。 他不想再掏这20多元。因为他看到矮个少女买方便面时光拣贵的,经他提示后才买实惠的食物。他要给她俩留些小麻烦。 他记起走向候车室时,矮个女孩的问话:“叔叔,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我知道啦!你也有孩子,可一定是男孩。”因为他没女儿,她自己漂亮,就会帮她?少女模样长得美,就能骄纵任性?这可不是几句话,就能讲清楚的,就能让她俩明白的。他眼下只能用留些小麻烦,让她俩吃些小苦头的方式以告诫她俩:人生,不是在父母前任性一般能百事如愿的。 眼前,街上行人稀少。一个个窗口都透出灯光。近合肥的那个不知名小镇里,某两个小屋的窗口,也该有这灯光吧。他刚才没问两少女的姓名,地址,她俩也想不起该问他的姓名、地址。他用想象描绘着那窗口的灯光:那就是温暖的家哟! 好多年前,当知青的他,在往返异乡的夜车里,常留恋地痴迷地看着掠过的一个个窗口的灯光。那灯光使他想到亲人、团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