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树之恋 艾 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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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老三几乎每个中午都到大妈家来 有天早上,静秋去河边洗床单。她站在两块大石头上,把床单放进水里。但她够得着的地方水很浅,床单一放下去就把河底的泥土也带上来了,好像越清越脏。她想,豁出去了,脱了鞋站到水里去清吧。正在脱鞋,就听见有人在说话:“你在这里呀?幸好看见了,不然我站在上游洗胶鞋,泥巴水肯定把你的床单搞脏了。” 她抬起头,看见是老三。自从那次叫他“三哥”被人笑了之后,她就不知道叫他什么了。不管叫他什么,她都好像叫不出口一样,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仍然穿着那件半长棉大衣,但脚上穿了双长统胶鞋,沾了很多泥巴。他说:“我来吧,我穿着胶鞋,可以走到深水地方去。” 静秋推脱了一阵,但他已经把他的棉大衣脱了,放到她手中,把床单拿过去了。她抱着他的大衣,站在岸上,看他把袖子挽得高高的,站在深水的地方,先用一只手把胶鞋上的泥巴洗掉了,然后开始很灵巧地抖动床单。 他站在水里,回过头望她,大声问:“你冷不冷?冷就把大衣披上。”“我不冷。”他跑上岸来,把大衣披在她身上,打量她一会儿,笑得前仰后合。“怎么啦?”她好奇地问,“是不是——很难看?”“不是,是衣服太大,你披着,像个蘑菇一样——”她见他的双手冻得通红,担心地问:“你——冷不冷?”“说不冷就是撒谎了,”他呵呵笑着说,“不过快好了。” 他又跑回河里去清床单,清了一会儿,他拧干了床单,走回岸边来。她赶快把大衣递给他,他穿回去,拿起装着床单的脸盆。 静秋去夺脸盆,说:“你去上班吧,我自己拿回去,太谢谢你了——”他不给她脸盆:“现在是中午休息时间。我上班的地点移到这边来了,正好去大妈家休息一下。” 那段时间,老三几乎每个中午都到大妈家来,有时睡个午觉,有时就跟静秋聊两句。有时,他叫静秋把她写的东西给他看,他说:“作家同志,我知道你们大将不示人以璞,不过你写的可不是璞,是村史,可不可以给我看看?”静秋拗不过他了,就给他看。他很认真地看了,还给她,说:“文笔是没得说了,不过让你写这些东西,真是——浪费你的才华了。” “为什么?”“这——都是些应景的文章,一套一套的,没什么意思。随便写写就行了,他们要你怎么写你就怎么写。写这些东西不用费那么大脑筋。” “你懂这么多,为什么不去当工农兵大学生?”他摇摇头:“那有什么意思?现在大学里什么都学不到。你高中毕业了准备干什么?”“下农村。”“然后呢?” 静秋很难受,因为她看不见自己会有什么“然后”。她哥哥下农村好几年了,总是招不回来。她哥哥小提琴拉得很好,县文工团和海政文工团都有心招他去,但一到了政审就给刷下来了。她有点伤感地说:“没有什么然后,我下了农村,肯定招不回来了,因为我家——成分不好。” 他很肯定地说:“不会的,你一定能招回来,只是——迟早的问题。别想那么多,别想那么远,这世界每天都在变化,说不定到你下农村的时候,政策就改变了,就不用下农村了。” 静秋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会有这种事情?他一定是在安慰她,反正她下不下农村、能不能招回来跟他无关,他这样说说也不用负责。说到这些,静秋就觉得跟他没什么可说的了,他说过他父亲是当官的,虽然也挨了些整,但现在似乎已经没事了。她觉得他这样的人,跟她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人,他不可能理解她的那些担心。 “我要写东西了。”她懒懒地说,然后就装模作样地写起来。 他说:“西村坪的村史我熟得很,要不我帮你先写几段,你看看你老师同学看不看得出来,看不出来,我再帮你写。”说着就信手写了几段。 后来小组讨论的时候,静秋把她那几天写的东西拿给大家看了,似乎没人看得出那几段不是她写的。 这一天,静秋跟教改小组的人到村东头去参观黑屋崖,听村长讲述了发生在这里的抗日烈士的故事。参观完后,大家顾不上吃饭,就开会讨论编写这一课的事情,一直到下午两点才散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