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六肉 梁十二 |
有人问,当年在版纳啥事最大?我会不假思索地说:吃肉。北京知青良华曾戏称为“一年六肉”。元旦、春节、泼水节、劳动节、建军节,还有国庆节。一年六次,一次一勺。 那时连队都养猪,杀猪是头等大事,要打报告并到营部批。领导文化不高,往往批成:同意杀×××(签名)。但大家一定明白,是同意杀猪不是杀人。杀猪那天,司务长总是忙前忙后,炊事员屁颠屁颠的,新老职工一脸灿烂,连开饭的“铛铛”声也敲得格外清脆。同样一勺肉,知青一般是今日有肉今日吃,如风卷残云。老工人便不同,或者熬成猪油,或者加点豆豉、辣椒,一家老小,可以管上好几周。 当年知青才二十来岁正长身体,一勺肉是断断坚持不到下一次的。于是,胆大的偷猪偷牛,胆小的偷鸡摸狗,剩下没胆的只好另辟蹊径。 一次,上海知青文元从嘎洒称回两斤病猪肉,用刀切开便抖落出许多白色的颗粒,老百姓称为米心猪。这是一种可以在人畜之间传播的寄生虫病,学名为猪囊虫。一旦感染,寄生虫会跑到人的大脑里,十分可怕。不知道是谁出了个既安全又解馋的主意,把两斤肉熬成猪油和猪油渣,总算物尽其吃。 一次,良华煮了一锅肉,未进门,已闻到竹笆墙缝里透出的香味。打开锅盖一瞧,形状怪异,我想,定是野味了。一问,是猴肉,于是胃口全无。见良华大快朵颐,满口生香,心想“难道是人吃人不成”?又想“那岂不是猴道主义”?犹豫再三,还是不敢受用。 还有一次,并非是“六肉”的日子,连队破例杀猪。那是一头养了一年多的架子猪,病恹恹的老长不大。领导决定提前宰杀,由我“执行”。和往常不同,手起刀落那畜生没有半点挣扎,开膛时一股异味扑鼻而来,露出的肉膘呈蜡黄色。我正纳闷,边上一老职工说,见过,这叫“黄膘猪”。我说,真扫兴!把它埋了吧。众人不语。沉默一会,有人说,何不学老乡的办法,做成“干巴”?拌上盐巴、多放些辣椒,晒干后可能会好些。于是大家又兴奋起来了,斩头煺毛,掏空内脏,忙活了好一阵。风干后,果然去腥,欢欢喜喜,每人分得一坨。只是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猪长期吃带有黄曲霉的饲料,得肝病出现了黄疸,断断吃不得的。 如今吃肉成了多数人的负担,怕高血脂、怕脂肪肝、怕超体重。有谁知道,当年那群生存在饥饿边缘的知青对肉的欲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