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听父亲说：“看一个人的身份，看他的房子与车子；看一个人的品位，看他的家具与布置。”这话未必对，但家具与居家陈设布置，确可反映人的个性与品位。

　　我苏州老宅有一套红木家具，共计13件，听母亲说那是上世纪40年代末买的，卖主是一地主，他找来苏州有名木匠打造了这套材质好、式样新的家具本想自己享用。“百万雄师过长江”，那地主坐不住了，赶紧把这套还未享用的家具贱卖了。

　　我家后来移居沪上，“三反”、“五反”后，母亲不敢穿花哨的衣服，更不敢把红木家具运到上海。一直到1965年，这套红木家具终于显身于沪上寓所，但不过一年时间，就发生“十年浩劫”，红木家具被“红卫兵”视作“四旧”。抄家之后，这套红木家具也贱卖了，一只五斗橱只卖了150元，三门大橱卖了280元，最后只留下一只小八仙桌和四把椅子及两只红木茶几。后来，我因为喜欢柚木家具，桌子与椅子也卖了，今天只剩下两只茶几。

　　现在回想起来，那套红木家具是正宗的老红木，做工又精细。今天逛旧家具市场，二三十万一套的红木家具，还不如我家的。但当时那个政治气氛，再加上我年轻无知，不知红木之珍贵，只能静夜里守着那两只茶几，勾起回忆了。人就是这样，失去了才知道珍贵。我前几年读了王世襄先生的《明式家具珍赏》，又常到红木家具市场逛逛，不由对中国家具艺术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中国的家具艺术，成熟于明清两代。明式家具简洁清雅，古朴大方；而清代家具花哨华丽，重装饰而讲究精雕细刻。我比较喜欢明式家具。以木质而言，黄花梨、紫檀、酸枝、鸡翅、乌木与瘿木的最好。黄花梨产于海南，又称“降香黄檀”，其木纹细腻，手感温润。由于乾隆时大量砍伐，后来市场上的黄花梨家具，据梁思成先生考证，只是一种“新花梨”，俗称香红木。还有来自越南的香枝木，也冒充黄花梨出售。紫檀分量重，木纹如牛毛，以“金星紫檀”为最佳，今天也不大易见。鸡翅木又名杞梓木，纹如鸡翅，手感平滑。老鸡翅木纹理细腻，新鸡翅木纹理浑浊，新旧鸡翅木以清中期为线划分。酸枝木亦是红木一种，有黑酸枝、红酸枝与白酸枝。白酸枝色泽如草花梨，价值最低。另有缅红木，产于马来西亚，与铁力木、乌木、瘿木，也是红木家具的材料。

　　红木固然珍贵，白木家具也可一观。白木也分硬木与软木，硬木有柚木、核桃木、榆木、榉木、柞木与香樟木。软木则有松木与柳木。明清家具中，不少材质便是榉木、榆木与柞木。就是高贵的紫檀家具，内层的辅料也非紫檀，因为儒家提倡“惜物如金”。精致的明清家具除了讲究木质用料，还在造型、线脚、镶嵌上大下功夫。

　　经济发展带来人民生活水平提高，我近年几次搬家，也买过一些红檀、红酸枝与榆木家具，但与老宅那套老红木家具相比，真有“天壤之别”。赏玩明清红木家具，那只有看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