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古镇不应老跟在城市屁股后面 王家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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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家范 我的故乡是昆山陈墓镇(今改名锦溪),因为我出生于那样一个历史久远的市镇,所以对古镇的保护与发展,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关切,更多地在设问她未来的前途和命运将是如何? 由早年经历获得的直觉告诉我,过去的市镇生活与西欧的“城市化”风马牛不相及。那时市镇服务的对象主要是四周“乡脚”的众多农民。在市镇上生活的人与这些农民多少都有血脉的联系,相互攀亲交友,没有疏离乡村的感觉。镇郊四周都是农田,采红花草作花环,捉蟋蟀玩斗技,下河捞鱼捉蟹,与乡下孩子没两样。市镇也是有田产的地主士绅住宅集中的地方。这些书香门第,往往薪火相继,被视为地方名流,文化的“形象大使”。早市的喧闹散尽,悠闲、淡静的气息浓浓的,一切复归平常,茶馆里只留下一些休闲老人在品茗聊天。市镇的空间本来就不大,人与人都相识。偶尔发生家长里短的不和事件,迅即传遍全镇,无人不晓,议论纷纷,弱者也容易得到民间舆论的支持。此后,我从市镇走到县城,从县城跳向都市,感到最难忘的还是市镇平日里养成的恬淡人生态度,自然平静,不紧不慢,相互贴近。都市则不然,高楼大厦林立,单位里人际关系因竞争而充满紧张感。走到马路上还是人挤人,说不出的压抑。居住地一楼挨一楼、一室挨一室,空间十分之贴近,心理却形似陌路人,冷漠得各不相关。 在现代化的浪潮中,目下许多江南市镇真的已经在被“城市化”或将被“城市化”了。上海近郊的许多市镇,眼看四周的农田、村庄不断消失,再不见宅前宅后葱郁的大树庇荫,也找不到成片的芳草绿地憩息,与农村经济联系的根基正在被切断。市镇的建筑重新整容,再加模仿美化,纳入到了上海近距离“古镇文化旅游”的经济圈里来了。 说这些,我丝毫没有埋怨或责备的意思。在农业经济日益边缘化的今日,市镇为了摆脱经济困境,毕竟通过旅游渠道,争取到了纳入上海大都会经济总盘子的机遇,分得了自己的一份收入。但丝丝忧虑油然而生。虽然不能说这是接受别人赐予,看着海内外来客一拨一拨地“闯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多少总有依附和从属别人的陌生感。今天市镇的根基在哪里?还能有属于自我的特色吗?为了未来过得更踏实,我觉得不能不思考,古镇在强势的城市化面前,除了依靠城市来的旅游人群门票和有限的消费外,还能不能构筑起生存和发展更好的平台?我们在强势的城市面前,存在的价值是什么? 我想市镇的主体不只是镇上的住户,还应该包括四周的居民。像七宝这样的上海近郊市镇,四周的居住状态已经“城市化”,农田变为住宅群,在与九亭、梅陇、莘庄、龙柏合围的区域内居住着许多城市的上班族。我觉得应该把这些住地看作是七宝的现代化“乡脚”,走在周围市镇之前,抢先把这些“城里人”吸引为经常上镇休闲走动的“圈内人”。这是梦,但未必一定是空想的浪漫。关键要有长远的眼光,我觉得古镇总不应该老跟在城市屁股后面,要敏锐地捕捉到城市生活已经暴露出来的弱点和缺陷,反其道而行之,补其不足,扬我所长。 我不相信只有城市才能让生活更美好。只有城市,没有乡村,这世界有什么特别的精彩?单一即是乏味。世界应该多样化,生活也应该多样化。总之,捕捉城市现代化的“后现代”机遇,激活古镇的文化神韵,是我心中的一个梦。 (作者系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