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泥小炉 吃蟹 西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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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西坡 我不知道那些对于蟹(清水大闸蟹)抱有敬畏之心、从未想过“问鼎一脔”的人,会以怎样的心态揣度吃蟹者的德行。 多年以前,我到柬埔寨旅行。一名年轻的华裔导游,每每车经农贸市场就要喊“下车”。不过几分钟,上得车来,就从小马甲袋里拿出蟑螂啦蚂蚱啦大蜘蛛等昆虫来大嚼,这很使我心惊肉跳。他还不时向我“邀宠”:“您要不要尝尝?”我当然是敬谢不敏,心想:这也忒野蛮点了! 如果有对蟹作为美味佳肴一无所知的人,看着我把一只蟹大卸八块,手掰口咬,吃得津津有味的话,一定也会目瞪口呆,肯定觉得我们是茹毛饮血的族群。 鲁迅很佩服第一个敢于吃蟹的人,称之为英雄;对于第一个吃蟑螂的人,他会怎么看?可惜他老人家没有表示,我们也不会替他追谥,或者曰“英雌”,因为我们并不认同。我们只认同吃蟹者——同是天涯吃蟹人嘛。 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在饮食上,我们确实不必老是从自己的经验出发来考量别人吃得是否合理,推导饮食的公式。在这上面,有时是一种嗜好在起作用,甚至只是一种集体无意识。单从吃蟹这一点看,道理不言而喻。 有位朋友请北方的客户吃饭,为表盛情,特地每人点了一对大闸蟹,外加几个荤素小菜。结果,北方客要么乱嚼一气,“血肉模糊”;要么王顾左右,“举手投降”。事后,朋友变成了“祥林嫂”到处讲:“迭帮人哪能介戆啊,蟹也吃不来,作孽!”北方人也不爽:“这是咋的啦?就俩小螃蟹就把咱打发了啊,真不够哥们!” 蟹究竟好不好吃,那得由喜欢吃的人说了算,但不喜欢吃的人同样说了也算,没什么商量的必要。 我于饭局上的规矩向来主张宽松。凑在一起吃饭本来就是一项放松的娱乐活动,何必像觐见皇帝那样一丝不苟。然而说到吃蟹,有“野芹”两条贡献焉: 一是把握节奏。有的人吃蟹如风卷残云,别人尚未敲骨吸髓,他已坟起一堆,无事可干,嘿然笑傲众人之迟钝。他人见之,压力顿生,耻于落第,于是衔“枚”疾进,鸦雀无声,三口并作两口,失之于“品”。吃蟹最宜谈笑风生,最忌埋头苦干。我们又不是参加径赛,越快越好;也不是扣篮,分拿得越多越好。事实上,吃蟹乃是“割据势力”分而治之。贪多无凭,贪快更无益。自然,过分延宕亦失之厚道。别人已经消灭两只整蟹,你则刚刚吃完两枚蟹螯,人家只好对你大眼瞪小眼,好像在看吃蟹表演,耽误了下面的“节目”。吃蟹不是参加特奥会,只要坚持到底,就有奖牌可拿,也得虑及一众人马之情绪。 二是力戒浮躁。吃蟹是风雅事,不可作一蹴而就之非分之想。有的人吃蟹,耐心全无,稍有难取之处,便抓耳挠腮,骂骂咧咧,或“乱嚼西瓜子”,或干脆弃之如敝屣。吃相可见人性。暴殄天物事小,毁人业务事大。我若为老板,一定请他转岗做“快递”,与神行太保戴宗为伍。至于有的人喜欢吃蟹斗啜蟹糊而厌烦于亲自动手者,或可建议不必每日进饭而转吊葡萄糖也。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