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外三章) 阮文生 |
一会儿大雨倾盆,一会儿晴空万里。自然的序列乱了,水珠在松针上吧嗒吧嗒掉下,雷霆在云空鼓凸或者半掩半隐。 从沸腾的岩浆里翻滚,便深深地敛聚起天地的锋芒。斩断无数日月,不留一点痕迹和声响。即使在炎夏,丹崖足以让阳光发凉。在黄山,这些飘悬的光芒和冰凌十分相像。 山峰给抛向蓝宇,石头之间活蹦乱跳着云,可能还有鹰。撕碎的云絮在山谷飘成瀑布。从倒移的峰岩里,仍可体会抛撒的速度在快速发生。越过秋野,越过春雷,四季的色彩在风里多么鲜明。更多的云块在飞速逃逸,繁忙的景象触目惊心。 远离平芜的路径,惊险有趣但不坦平。它们在天空里铺架交织重重叠叠的时空,它们在云海打捞非凡的物象,还有十分激动的心情。 玉屏楼 石头穿过云雾,多少时间甩落谷底,成了蓝莹莹的山泉。小鱼儿啜破的命运,是水堆的。水转了山也转起来,浪花晕眩了。挂在青鸾峰前的水帘想遮掩,可是银子一样的响声,连自己都卖了。 松树在悬崖上歇起来。遍及所有的绝壁,速度和山风一样铁硬瘦削。从半山寺过来的,从远古或生命的始端跑来的,多少过程删除了,翩翩的姿态留给了风雪和惊雷。此刻,根须紧紧地抓住石头的呼吸,黄山的气色,正在每节枝杆上从容地漾开。 一朵菊花冷了,半坡红叶热了。峭壁和秋歌都晓得。金黄的阳光,在群峰之间大笔涂抹,多少奇观、秘密和云烟正从画幅里醒来。云絮堆起一道围观的墙,是紫色的但确实饱含着灰。向往的潮流不仅汹涌在大地,久久的迷醉也把天机泄漏在东天。 多么大的力量啊!所有的人都是被石头驮来的,他们被阳光染得十分灿烂,笑声在石头上不断盛开。在迎客松前,我仰头清晰地看到,有人扶着天都峰上的栏杆,高天里的攀登,成了神话里小小的童年。 有朋自远方来 有朋自远方来。队伍被鳌鱼峰拉长了。耐力和兴趣竖上去又从悬崖披挂下来。没进入一线天,我看到人流蠕动在巨大的“之”字里,仿佛在把头上的石头搬往更远的云天。石头的重量从无数的脚上移动或流逝。这里有点小刺激,总的来说:美、壮观也安全。活动的人们搬运着时间,也在搬运着自己,不要掉队。 学着石头在空中弯曲或游走,我们向下再向上。许多脚在头上,码出五彩缤纷的姿态。到达一片云彩,新的又出现了,并且边上的松枝,再次围着我们将许多细节飞展开来。从别人晶亮的汗水里,我们看到了自己的下一页。气喘吁吁,口干舌燥。五块钱买根黄瓜,听着脆响,就晓得十分味道。自然的盛宴,用了一点点,就醉了。更多的幽壑和峰巅发散着诱惑的气息,小片小片的云岚就像熟人一样地跑过来了。 大地在这里用了点力气,石头就鼓突出来。云被石头碎裂了,许多神秘和轻纱被深藏或弥散。我看到被云洗擦的崖壁是黑亮的,就像从徽墨里刚刚醒来。阳光插入深渊,忙着把底层的、过去的、忘了的细叶水流,照亮或翻找出来。 缆车里看到的石的锋芒 起伏回转的锋芒,比阳光坚实黑亮。忽而铁钩银刀,忽而龙飞凤舞,停顿揉皴潇潇洒洒。 山峰拓在天幕,非常大气好看。 峰壑沉沉,山风呼啸。玻璃里的目光,都是暗崖激活的亮斑。我看到大地的力量,在石头上发黑、加重,天空细碎地插入石缝,穹窿终于找到了支撑。缆车不断地刷新仰望。是“介子背母”是“苏武牧羊”,啊!那么多的传说在天空徜徉。我们无法逃脱石的想象。 石峰饱蘸自然的精气,还有浓浓的徽州江南。谁的腕力在迸发?天地的激情溅湿了云彩。石走偏锋墨舞华章。无论是虚笔枯瘦,还是浓墨酣畅,都是水墨黄山。 大地的尘土,已经十分稀罕。然而,无数的苍翠和红叶,仍然栽培起壁立千仞的峰峦。从白鹅岭到云谷寺,我们飞速下降。那么多天南海北的感叹在车厢流淌。 脚下或头上都是天地里最好的图画。流畅的缆车偶尔也顿一下,不必紧张,我们权且充当一次黄山的笔画。建设者的想象,已将我们悬飞在秋色斑斓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