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特莱津以后 陆梅 |
每个在鲜花和自由中的孩子——不只孩子,还有大人,都应该读读这样的诗、这样的画。 翻完林达的《像自由一样美丽——犹太人集中营遗存的儿童画作》时,我就像多年前那个为揭开汉娜的手提箱之谜而跑去捷克的日本女子,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旋着这个名字:特莱津,特莱津。 从捷克首都布拉格,往西北方向走60公里,就是特莱津。这里原先是一片风景秀丽的山区。1780年,国王约瑟夫二世为防御北方的敌人,保护布拉格,就在山里以他母亲的名字建立了一个军事要塞,从此人们把它叫做特莱津。 因为它独特的军事城堡结构(非常容易封锁和看守),1941年被纳粹看中,成为囚禁犹太人的集中营。“二战”期间,曾经有14万犹太人在这里住过,其中包括15000名犹太儿童。汉娜即是其中一个。 15000个在特莱津的孩子,被迫和父母分开,被编了号,拥挤在到处是臭虫、虱子和跳蚤的房间里,饥饿,寒冷,生病,想家…… 我们其实不陌生犹太人背井离乡的那段历史;我们也从很多影视和文学作品里目睹了那场疯狂的种族清洗——“二战”期间,有600万犹太人被杀害。所以,几乎所有的幸存者,都有一部自己和家庭的苦难史。 可是我读林达收录在书里、身处集中营的特莱津孩子们的46张画和诗,心里的触动一遍又一遍。 这是些多大孩子的画呢?从6岁到15岁,14岁以上就已经要干活了。他们在不同的年份出生,却几乎在同一年(1944年)死去。他们在特莱津住两年、三年,也许只有几个月。就像秋风扫过的落叶,15000个孩子,走过特莱津,来了,又消失了。 小诗人哈努什·哈申布尔克的诗《画》里写出了“特莱津的画家们”饿着、冻着,却仍“要把窗户打开”,“要挣脱那通向深渊的轨道,/要活着,在黑暗中,仍然创造!”的呼号和渴求。 这些画,美得叫人心疼。鸟和蝴蝶,绿树和紫色天空的花园,蜜蜂围绕着花朵的特莱津房间,河里走着大船小船、天上飞着飞机、地下跑着火车、有城市也有乡村的河边风景,金色秋叶轻轻落下的公园…… 你能见到美丽画面背后的灵魂吗?那是一个个被囚禁的孩子,画下的再也看不到的世界。也是他们在封闭的世界里留给自己的幻想空间。 那些花儿和蝴蝶,被孩子们画在一张张废旧的表格纸上,得到纸张不容易,有些画,是先涂色再剪贴。可是经艺术的剪裁,画面形象生动。有些画,用的是水粉和水彩,明朗的天空和草地的颜色,你忍不住要多看一眼,惊讶他们天才的绘画能力——其实是发现美、创造美和爱的能力。你忍不住要想:在死亡的威胁下,在“邪恶和害怕”、“生长着恐怖”的扭曲世界里,他们身体受着蹂躏,可是他们的精神如何坚持到了最后一分钟。 这些画,还有那一首首珍贵的诗,都被一个叫弗利德的年轻女艺术家和她的朋友偷偷藏在了阁楼里。林达书里的画还只是很小一部分,今天,在布拉格犹太人博物馆,有将近4500张弗利德的学生在特莱津创作的绘画作品被永远收藏和展出。人们称其为“人类文化皇冠上的钻石”。 很多人都记得这句名言:在奥斯威辛以后,写诗是残酷的。那么,肯定的,在特莱津以后,绘画像自由一样美丽——这是囚禁在特莱津集中营的孩子们,留给后人的遗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