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我负责奉酬” 吴泰昌 |
|
朱光潜是位不倦的爬山人,在翻译西方古典美学名著方面,他不遗余力。1980年,他在83岁高龄之后,又决心翻译18世纪启蒙运动著名学者维柯的代表作《新科学》,1986年辞世前译完。他是扑在《新科学》而去的。 《新科学》内容广泛而深奥,文字也极为难译。比之他先已译过的柏拉图的《文艺对话集》、莱辛的《拉奥孔》、爱克曼的《歌德谈话录》、黑格尔的《美学》等,他说,翻译《新科学》是“最为吃力了”。钱钟书说:“朱先生很勤奋,年近九十的人了,还在翻译这样的著作,是很费精力的。”季羡林说朱光潜主动挑起翻译这些“号称难活”的著作,“在世没有第二人。” 朱光潜翻译《新科学》艰难,由于记忆力的减退和不时插入的“杂事”,他只好断断续续,争分夺秒,锲而不舍,认真勤恳地去逐渐完成。1981年4月23日,他曾高兴地同我谈起《新科学》译稿已过半,但先译出的部分初译时遗留下来的一些问题,校改时要花很多时间,校改一遍不行,要校改几遍。而本月27日他要去承德参加大百科全书编委会,约半个月后,才能接着译《新科学》,他感到时间特别不够用。 朱先生刚着手翻译《新科学》时,就遇到了一次大的“干扰”。1980年,安徽人民出版社拟出版几本家乡名家的散文随笔集,他们首先想到了朱光潜。朱先生说,自己“是在安徽文化传统和师友提携下哺育起来的”,乡情难却,欣然允诺了。考虑到他的时间和精力,朱先生和出版社委托我去编选。朱先生对这个选本很重视,因为他“一直是写通俗文章和读者道家常谈心来的”,解放前他写的《给青年的十二封信》《谈美》等曾影响一时,解放后他也写过大量的随笔短文,但从未汇集出版过。朱先生亲自考虑这个选本的篇目,重新校看,甚至连请画家丁聪设计的封面和人像速写也过目,他既写了序言,又看了我写的编后记。在《艺文杂谈》编选过程中,他多次写信约我去北大面谈,他常常是放下《新科学》的译稿,来和我谈。 1981年11月初,我在去上海前写信给朱先生,告他《艺文杂谈》已付梓,下月可出版。不久我收到他11月9日给我的复信:“我的寓所正在大翻新中,全家八口都挤住在楼间半小房里,住于斯,饭于斯,睡于斯,实在很狼狈,所以很久没有给您写信……‘艺文杂谈’劳您一手搜寻杂稿和负责编辑工作,才可这么快就付印,实铭感无暨,已函安徽人民出版社编辑曾石铃同志照例致酬,如果出版社无先例,那就由我负责奉酬,丁聪同志处也是如此。现校改‘新科学’译稿已过半,大约明春可付钞和付印。允从回京后盼详谈。” 朱光潜对《艺文杂谈》很满意。他在书的序言中说“这部选集忠实地记录了我在文学和美学方面摸索道路的过程,不但见出我的思想发展,而且也描绘出我这个人的性格面貌。”他说丁聪设计的封面朴素大方,符合他的心意。看着放在扉页上丁聪速写的他的头像,直笑着说:“这个小丁,这个小丁……”当我有次告诉丁聪,朱先生在翻修房子,住处狼狈时还惦记出版社如无先例给我们稿酬,说由他负责奉酬,丁聪听了哈哈大笑,连声说:这位朱先生,搞了一辈子美学的朱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