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小火表 王杰廉 |
太太长着一双大眼睛,但近视,随着岁数日增,老说自己视力越来越不尽如人意。她说,她父母视力均好,也不存在什么遗传基因问题,可她的兄弟姐妹大多近视。我讲,这可能与小时候的营养及家庭环境有关,她觉得有道理。 太太生长在典型的上海石库门弄堂房子里,那时,一个门堂子里楼上楼下住个两三户、四五户人家的情况不鲜见,烧的是煤炉,用的是马桶,电表水表所有住户共用一只,每月抄表时,按每家每户的人头或灯头分摊水电费,于是,每家就有“监督员”冒出来——因为人头数是动态的:喏,张家二儿子住读,周末或节假日要回家,这水电消费当然要算上一份;李家大女儿从外地回来探亲,住了20天,能不算上她的人头费吗?王家男主人去外地出了15天差,这钱又该不该扣掉一半呢? 如此,每月计算各家的水电费倒是件不大不小的事,轮到哪家算、哪家收,先调查核实灯头、人头情况,再逐家分摊,列出明细账目贴在石库门的大门内侧“公示”,当然,其间免不了有哪家跳出来“申辩”的。 宁波阿娘是这个门堂子里最年长、也是最严厉的“监督员”,她还下了一道“命令”,每家房间里点的灯泡不能超过15支光(瓦),违者就要多摊钱。于是,就有了像我太太家这样——兄弟姐妹好几个人晚上只能围坐在高悬的15支光昏暗灯光下看书、做功课的结局,久而久之,这视力不坏才怪呢!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直到七十年代,绝大多数上海市民只能过着这样一种朴素节俭、不能有半点奢侈的平民生活。看着孩子们视力下降,最心疼焦急的莫非是他们的父母。于是,酝酿了好长一段时间,收紧手头攒了一点钱,我的岳父母终于咬咬牙下了决心:把分别装一只小火(电)表、小水表列为“一号工程”,让自己家里的灯泡亮一点,也好摆脱每月分摊、计算水电费的烦恼。 于是,同住一个门堂子的住户分装小火表、小水表,成了当时老百姓生活中的一道风景:小小的后天井,两只水斗上方架着四五只水龙头,安装着四五只小水表,多个心眼的住户还用空罐头自制锁具锁住了水龙头,生怕别人“揩油”。客堂边墙的上方,也陆陆续续安上了一只只小火表,一根根电线拉得杂乱无章。 经历过那段时光的人恐怕都记忆犹新,那时候,上海老旧住宅的居民互相效仿,分装小火表、小水表形成一股风。每家每户用电用水各用各的,直接抄表付费,省却了不少纠纷和是非,更重要的是孩子们看书学习再也不必忍受昏暗灯光的折磨。逐渐地,煤炉又被液化气钢瓶替代,老百姓的日子一点点过得舒心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