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条江之间下棋 王太生 |
特殊的地理位置,我所在的城市与江对面的城市,隔着一条江。有时候,我站在那些渡口,一扭头,咦?江南就在我眼前了。 18岁之前,我是从未渡过江的。窗含桃花源里景,坐看长江万里船。有时候,我真有溯流而上的愿望。 江南和江北,水岸迢迢,城市和村落,隐约隔水相望,被摆成一副天然的中国象棋。 在没有桥的年月,凡人过江,只能借助于轮渡往返。江这边的人,到对岸去,就是一只“过河”的“卒”,在楚河汉界边,“渡”来“渡”去,极像在一条江之间下棋。 一条江,把柔软的丝绸、灵动的锦绣诗章,顺手留在江南,却给江北一件土布衣裳。 但江北人不气馁,雄赳赳地过江。那些渡江的车,大车、小车、客车、货车、农用车汇聚到一条轮渡上;人和摇尾的牲畜、呱呱呱叫的家禽,横七竖八地被挤在一块。这时候,渡轮鸣笛三声,便向南岸出发了。 有时候,站在渡轮上,顺便欣赏江景,能看到江对岸的炮台、古堡。听老人说,以前天气晴好时,江面水流中可看得见江豚(当地人称江猪)。“江猪”水性极好,在江上一浮一沉地凫游,力大无比,能把江上的小船掀翻。 我每次过江时,都睁大眼睛,有时几乎是一眨不眨,但可惜一次也未发现“江猪”的踪影。 有时候,办完事,那些从南岸返回北岸的车,大车、小车、客车、货车、农用车又重逢在一条轮渡上。这时候,江那边也过来几个人。说起来,不禁莞尔,为吃跑十里。据说江北的蟹黄汤包,在清朝就有了。周末时,操着一口吴侬软语,过江来品尝。 在一条江之间下棋,船载着那些过江的“棋子”。要过江,心中总得有件事。渡,就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像一个人,走进另一个人的心里。 关于我的过江故事,几十年的生命时光里,无论何时,对岸都是岸。分别从六圩、八圩、十二圩登船,渡来渡去。记得多年以前,经常去上海,去时坐船,回程时搭火车到镇江,再转车过江。有一年冬天,天气特别寒冷,抵达镇江时,才凌晨三点,渡轮要等到五点才开航。无奈,只能哆嗦着,抱臂缩肩,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来回跑步取暖。天亮时,从当年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瓜洲登岸,在想象着古人的故事里,自己仿佛在诗意中穿行。 过江,是逐渐成熟的人生履历。你不至于无缘无故地将一件行李丢落在渡轮上,或者在人多纷杂,眼花缭乱中错上别人的车。陪了一个不相关的人乘车,短短一程路,去的并不是同一个目的地。 有朋友讲了一个故事,说有一个乡下小木匠,第一次出去闯荡,过江时,兴奋地站在甲板上贪婪地呼吸,把包丢了;第二次过江时,就只坐在车上,不再下到船上;第三次过江,就一直坐在座位上,守着自己的行李,直至犯困打起了瞌睡,从此了无当年豪情。 年轻人过江,东张西望;中年人过江,不卑不亢;老年人过江,气定神闲。只等待鸣笛渡江。 凡尘里的奔波,脚底生风,平稳是船、宁静是岸,极像在一条江之间下棋。在江这边犹豫时,尤须左避右让;小卒过江,更须步步小心。 那些烟雨迷蒙的精神和文化渡口,我想,是不会消逝的。因为江南与江北是一局好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