苋菜古 张凌云 |
西溪湿地,游人如织。已近中午,选一处渔庄,品尝有名的杭帮菜。 糖藕、螺蛳、白水鱼,俱是口感甚佳。少顷,端上一盆名为农家三鲜的菜来,同行的妻子姑妈她们却迟疑不愿下箸。 所谓三鲜,一是红辣椒,二是臭豆腐,另一样为粗粗的绿色东西,搭配起来倒也好看,只可惜那绿家伙她们却不识,尝下,蹙眉,显是不合口味。我仔细一瞧,不禁恍然,难怪会受此冷遇。 那绿色家伙是用长老了的苋菜根茎腌制而成,家乡土话里,称为苋菜古。 小时候,苋菜古是一道极为常见的咸菜,比萝卜干、咸青菜还要普通,差不多处于所有咸菜的最底层,相当于“贱民”。即便在曾经艰苦的时光里,我们喝碗粥、吃碗泡饭什么的也不太愿意就着苋菜古,因为它实在太难以下咽了。 苋菜古通常腌得极咸。选老得最粗的那种苋菜,切成小段,洗净撒盐,闷进小陶罐中。待到食时,启封,一股浓烈的臭味扑面而来,苋菜古都浸在粘稠发黑的汁液里,萎耷着身子。捞几根,赶紧用水冲洗干净,放入搪瓷盆中,或加上几块豆腐,炖着吃。 菜端上来了。一根根乌黑粗壮,臭气浓郁。入口,咸气极重,连带着苦涩。赶紧大口喝粥,转眼工夫,一碗见底,再看那苋菜古,赫然还有半根,不由苦笑,再去添上一碗。 苋菜古便是这种用于佐餐的绝佳咸菜。老辈人常说,它其实不难吃,臭臭香哩。的确,苋菜古是有那么一股“臭臭香”,但我们更明白他们说这番话的深意。乡里苋菜常见,嫩叶固然好吃,可老得也快,不知是谁将看上去没什么用场的老根茎发明成腌菜,于是,多少年过去,他们就这样以菜当粮,一代代传承了下来。而且,硬是苦中生乐,将其实用价值吃到了极致。 而今我面前的这盆苋菜古,与当年早已不可同日而语。颜色脆绿,显然腌的时间不长。果然,味道也淡得多了,吃起来只觉不过瘾。要不是和臭豆腐一起烧,那点臭味也要大打折扣。虽然如此,仍隐约可见当年影子。于是,这盆妻子她们敬而远之的苋菜古成了我的专利。不一会,风卷残云,碗内空空如也,残渣堆满了面前的小碟。 抬头,望着餐桌,不禁若有所思。这盆改良版的苋菜古,以尝新的名义,也许会招徕更多的顾客,而对有过那段记忆的人来说,它却不能代表一种简单的回归。是的,真正的苋菜古只能留在我们的过去里,既然时光一往无前,那么相见不如怀念,能逢上一场美丽的邂逅,亦已足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