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日，阳光铺张，柳树顿绿，好像这改变就发生在第一缕阳光照耀江南之际。陪母亲去太湖踏青，去了一处老宅子。在内宅，坐在阳光晒暖的木门前。我们背靠的木门上本有精美的木雕，景阳岗上武松打虎。但“文革”中，人们执意毁坏它，将武松与老虎的脸铲除。这种遗憾被煦阳照亮，看去就像无法完美的人生被慈悲照亮。

　　我从不记得自己曾这样安稳地与母亲靠在别人家的木门前晒过春日，直到这个春天。父亲过世，我与母亲从连天的阴雨哀伤中挣扎出来。在阳光里母亲微红的手掌小而单薄，这就是我幼时因为背不出单词打过我的手啊。如今我要像母亲当年逼我背出单词那样，将母亲拉出悲伤的泥沼。

　　缺少了一个人的春天，感觉十分古怪。这个人在我出生第一天就已经俯身望着我，好像天地日月一样，似乎就是世界上永远都在的一部分。想到我那些已失去父母的朋友，方才发现，原来世界是由两种人组成的，一种是父母尚在的，另一种是失去父母的。这些人心中无法安慰的茕茕孑立，在春天里要发芽，也会开花。我甚愿这苦楚将来长成大树，令后面的人能歇息，能欣赏树叶的声音，能稍解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