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乡校的危房

　　这天县教育局开会，钟雨清进门就在主席位上坐了下来。县里让他分管教、科、文、卫、计划生育，人称“文教县长”，这段时间他就忙着跟教育局的人研究解决七星河村小的危房问题。七星河是他老家，县人大还把他的代表资格划归七星河，他要是连个危房都解决不了，今后还有谁相信他？

　　他从包里拿出一封教师联名信，一字不漏读了一遍。信上说，七星河乡校的危房情况已经相当严重了，我们老师上县城跟教育局领导反映，就像鸡同鸭讲，局领导没一点反应；今天再次向你钟县长投诉，县里若再不解决，恐怕出事故日子就不远了。

　　钟雨清读着信，发现局长副局长脸上都有些挂不住。读完后，他把信递给局长姜和森，说：“今天，无论如何要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否则塌房压了人，我们谁也承担不起；还有，我们拿这份工资心里也有愧。”

　　管财务的副局长毛连涛很冲地说：“钟县长，你们大院还有得工资拿，我们局这两个月工资早脱空了。姜局长要我筹集资金解决工资问题，我怎么办啊？”

　　钟雨清看这毛连涛，满脸胡茬，头发蓬乱，心想他当个村小教师还差不多，却当着管财务后勤的副局长，看来这穷县也确实是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局长姜和森说：“当前最大的问题就是一个‘钱’字。说了不怕得罪人，我看我们县搞的开发区，就是个砸钱的无底洞。你想天仓县这么偏远，路桥设施也不全，又没有经济基础和资源优势，谁来投资办厂啊？祁县长下令：各委办局如果完不成招商引资任务，第一把手让贤。我们教育局现在只好勒紧裤带，把人头费吃饭钱砸下去，支持县里搞开发区。这事情钟县长不知晓得么？”钟雨清说：“我晓得。”姜和森说：“钟县长晓得就好。我们的钱都给你们统筹去了，目前就只能处于维持状态，村小危房也没法修。但我保证，我们一定跟农村教师同甘共苦，他们那里不开工资，我们机关干部也不开工资；他们校舍危房不修好，我们机关干部也不买房。像这种下雨天——”

　　他没说完，就被人叫去听电话。众人把目光投向窗外，隆冬的天空阴沉沉的，寒风吹打窗户，雨帘一阵阵挂下来。副局长毛连涛说：“我管后勤的，就怕下这样的冻雨！村小危房的土墙，不下雨还撑得住；下雨一吸水，就成了烂墙，简直要你的命！那烂瓦吸了水就更吃重，眼见屋面一天天往下沉……我跟七星河村小校长丁大钟说了，下雨天你就给我停课，要不塌房压了老师孩子，我唯你是问！你猜丁大钟怎么说？他说：‘你就把我这校长撤了吧，这破学校我办不下去了！’”

　　姜和森听完电话回来，脸上又添了一层黑气。钟雨清问：“谁来的电话这么急？”姜和森说：“还有哪个？就是那个丁大钟！”钟雨清问：“出什么事了？”姜和森说：“倒不是急事。丁大钟说，有个台商办了家内衣厂，星期四下午正式开张，要他们村小派200个学生，打鼓献花，夹道迎送一批客人。”毛连涛补充说：“这台商叫章民生，他父亲章大瘤子解放前是七星河乡乡长。”

　　钟雨清目光一跳，恼怒地说：“你说这个干什么？老姜说下去，你是怎么答复丁大钟的？”众人面面相觑，想钟雨清平时心平气和，这时怎么突然发火了？姜局长说：“他说星期四要停半天课，我答应了。”毛连涛却说：“省里不是强调多次，企业搞庆典，不得让中小学生充当迎宾队伍，中小学也不得随意停课么？”

　　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钟雨清脸上，等着听他怎么说。姜和森却抢在头里解释：“如果是别的学校，我当然阻止了；可是七星河村小这样穷，我开不出那口。丁大钟说，台商答应每个学生给10元，带队老师给50元，这样村校一天就有3000元收入，可以办不少事……”

　　钟雨清听着，眉头越皱越深。姜和森看着他的脸说：“是不是我答应错了？如果是的话，我立刻给丁大钟打电话，让他继续上课……”

　　钟雨清长长叹了口气，众人细看时，他眼圈已红了，说：“老姜，我不是这意思。你应该对丁大钟说：‘你要的价太低了，你应该让那台商再多出些钱，要让他晓得，七星河穷是穷，可老师学生是有身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