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佳士得中国内地首拍上,仇德树《裂变:红岩雪峰》以140万的价格成交,仇德树作品也成为此次拍卖会上唯一的上海当代艺术家作品。
近年来,仇德树风头正健,市面上却唯识作品不见人。仇德树笑着形容自己,深居简出,安于创作,至于人情社交,怎么也修不到世故练达的境界。
周四,笔者与他相约午后的锦江饭店,谈了谈他孕育三十年的“裂变”,何以不同凡响。
裂变的过程
何谓“裂变”?
仇德树的创作是从破坏开始的——宣纸被他撕裂、重组、裱托,这是他创作每一幅作品的必经阶段。在宣纸半干半湿的时候,在撕裂宣纸的同时和绘画一起操作,当画面形成后,用传统书画的裱托方法把它们整体地裱托起来。
把宣纸捅破了,再把它组合起来,艺术实践中,还没有人敢这么做过。这听上去就像金庸小说里“珍珑”棋局的破解之道。仇德树也像那些个天赋异禀的主角,在艺术世界里,天生离经叛道,离群索居。
“这对我的考验也是前所未有的,中国古典绘画里,从来没有人把宣纸捅破。在这样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要想出方法来,使它重新组合起来,比原来更有表现力。”仇德树创作出的“裂变”也因循他的人生哲学:客观世界里,万事万物都在裂变,细胞分裂产生了生命,人生从生到死也是一次裂变,地壳运动甚至宇宙大爆炸也是裂变。主观上,战争动乱、社会不公、环境变化带给人心的沧桑,何尝不是精神世界的裂变?
“裂变产生出伤痕,大自然也有伤痕。这个裂变和伤痕相互依存的关系,这是我所理解的当代性的途径。把伤痕当成审美的载体来欣赏的话,不是一种痛苦,而会是一种反省,带给内在的力量、鼓舞与启示。”
裂变的源起
1979年,31岁的仇德树任卢湾区文化馆美工,工作是指导群众美术创作。就在那个不起眼的岗位上,他还是在不懈地追求艺术的独创性,1979年由他发起成立的“草草画社”里,弘扬“独立精神,独立技法,独创风格”,这声号召,也得到了诸多沪上知名画家的认可。1982年,仇德树在逆境中发现了“裂痕”,并确认“裂变”为艺术语言和哲学基础。
如今,当艺术史家再回望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历程时,提倡艺术独创性的“草草画社”成为了当代水墨不可逾越的一页。仇德树说,草草画社解散了,但独立的精神意志贯穿我的创作。
仇德树与许多画坛同仁交往不多,他自觉性格不一样,对待艺术的态度不一样,独立精神是他自始至终强调的生存法则。“只有独立自主的艺术家,才能创作出独立的作品。孤立甚至边缘的状态,让我更独立,这种独立精神贯穿在整个艺术创作生涯。”
裂变的成功
1980年起,仇德树便踏上了当代艺术寻梦的征途。1986年回国开始,他以卖画为生,回忆起来,当时没有拿过国家美术机构的一分工资,艺术理念也远远未被市场接受,可谓寂寞与艰辛并行。“以前如果不是外国藏家购买,我的生活会很拮据,这两年完全不一样了。”从2000年至今,他的画作才渐渐为国内买家所赏识,并在艺术市场上风头强劲。
已逝的英国著名艺术史学家、牛津大学终身教授迈克尔·苏立文在2012年时写道:“多年来,欣赏者已经熟悉了仇德树山水画强烈的形式感,在生动的色彩中,画面仿佛瞬间冻结于清澈的冰块中。近年来得到彻底释放的想象力,充满活力,他的意象自由地跃然纸上,仿佛有魔力使之栩栩如生。就像胡安·米罗,仇德树乐在画道,并且他把这种欢乐传递给我们。作为观看者,这是一种愉悦的体验。”
如今,仇德树的名片上没有任何头衔。因为他有他标志性的画作,无需署名,也能被所有书画爱好者一眼辨出,这种画风叫作仇德树的“裂变”。
裂变:重现宣纸的生命
当代艺术的新潮流派里,有综合材料创作,换言之,就是不局限在国画、油画、雕塑领域,而挖空心思地寻找新的表达材料。在仇德树那里,先祖沿用千年的宣纸本身,就是时髦的综合材料。仇德树发掘出了宣纸的生命力,不再单单是水墨画的载体,它材料的个性重新被发现,直接升格成为了审美主体。
“宣纸在被撕裂的过程中,在边沿会留下‘毛口’,它们像海岸线,天趣自然。‘裂痕’具有强大的表现力,粗细长短可以自由组合。黑底色衬托白裂线,白底色衬托黑裂线……它们可以接纳各种颜色。”
当代艺术的重要特质之一,是解构与颠覆,比起破而不立的极端个例,仇德树放弃了传统的笔墨规范,却用材料完成了崭新的自我表达。有人评价仇德树对中国山水画的突破是一种颠覆,无论喜欢不喜欢承认不承认,仇德树以颠覆开场,以创造收尾——他不但解构,而且在建构,用独特的绘画语言,大胆探索出一条前卫之路。
裂变:很先锋很传统
话到尾声,仇德树依旧是无限留恋那个纯真的创作年代:一位上海区县文化馆的青年美工壮志凌云,胸怀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不受西方当代艺术框架的束缚,又希望在山水画中创作出全新样式。
1985年,仇德树在美国做访问学者,生活举步维艰,西方人对中国水墨不了解,对中国当代水墨更一无所知,也许当时,他的创作观念超出时代和环境太远了。“我的作品是把传统的水墨升级换代来的,新的绘画不同于西方油画,也不同于传统的水墨画,但根源是在东方美术系统里的。事实也证明了,裂变的价值在这片土壤上。”
“我们这一代人经过了‘文革’动乱,从我内心而言,我还是希望别人看到我的作品,感觉舒畅和美。我很先锋前卫,创作出一种美术创作的新语言;我也很传统,我希望艺术作品还是有稳定环境、净化心灵的功能。我喜欢漂亮和阳光的颜色,人心是共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