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关进集中营软禁了起来
1941年6月22日,德国以闪击战全面发动了侵苏战争,国际形势急转直下。蒋介石也趁机加紧了反共的步伐。为了在蒋介石那里捞取政治资本,盛世才撕下了假面具,露出了真面目,以种种莫须有的罪名,突然将八路军办事处和散布在新疆各地的共产党员、进步人士,名为集中在新疆督办公署临时招待所所在的八户梁给予保护,实则全部关进集中营软禁了起来。
在八户梁,敌人在精神上折磨他们的同时,也想方设法摧残他们的肉体。外婆一家与另外两家狱友,大小十人共居一间狭小阴暗的囚室,一盘土炕占去了屋子的大部分面积,吃喝拉撒只能在脚底一小片地方。一天只能倒一回的马桶臭气熏天,日夜散发着呛人的气味,蚊蝇臭虫肆虐,仅有的一扇窗户也被几根大木条牢牢钉死。他们一日只能吃两餐,那发霉的米面总是掺着沙子,清汤里面只漂着几片萝卜生葱,连一星点儿油花也没有。
快要临盆的外婆每餐还要匀出一点给孩子们果腹,哪儿还谈得上营养呢。我母亲和思齐姨妈整天饿得哭哭啼啼,她们面黄肌瘦,黑亮的大眼睛挂在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精神。已经失去两位亲人的外婆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就连做梦都害怕女儿们有个三长两短。
一个多月后,在一个寒冷的清晨,老天保佑外婆顺利产下了一个女孩儿,这就是我的少林姨妈。此时,外面正飘着大片的雪花,在外婆处在昏迷之中时,敌人把姨妈放在了外面窗口上,想把她冻死。后来,一个女护士跑来将外婆唤醒,悄悄告诉她孩子的情况,说半夜里已经冻死了一个小孩子。外婆听了大吃一惊,连忙向护士作揖,求她把孩子抱过来。这个女护士是个三十多岁的维吾尔族妇女,很有同情心,她跑出去把姨妈抱回来交给了外婆。外婆解开孩子的包被,在胸口摸摸,还有点儿热气,急忙把孩子贴在自己胸前,又用衣被紧紧地盖住,一直这么抱着,过了许久,才把快要冻僵的姨妈暖了过来。上午,三姨睁开了眼睛,用不解人事的目光望着外婆,还吧嗒着小嘴找奶吃。直到这时,外婆才放下心来。三姨一出生就险遭敌人毒手,是外婆帮她捡回了一条命。
外婆奶水不足,三姨哭起来有气无力,外婆只好给她哼着摇篮曲,一遍遍地用清水泡馍喂她,哄她入睡。因为先天营养不良,三姨长得瘦瘦小小的,外婆就给她起名少林,希望她长大成人,像森林一样挺拔茁壮。
1943年1月,敌人又将他们用卡车运到位于城东南的迪化女子第四监狱。这是一排形同棺椁坐南朝北的小屋,最顶头一间房子的屋顶已经被厚厚的积雪压得塌了一个洞。外婆她们被关在七号牢房,这间屋子黑得好像没有窗子。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更是令人作呕,让我母亲禁不住“呀”地叫了一声。想不到,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看守,随手就给了母亲一巴掌,吼道:“呀什么呀,不满意吗?”母亲被吓得哇哇大哭,外婆赶忙把女儿搂在怀里,转身对那个看守说:“你怎么打孩子呀?不满意就是不满意,怎么了?”因为气愤,外婆的声音格外严厉,看守被她震慑住了。
这是一间很小的屋子,屋子里除了一盘土炕和一个低矮破旧的小凳子之外,什么也没有。而炕上却是成堆的虫屎和乌黑的渍斑。外婆将炕上打扫干净,又腾出一小片空地将少林姨妈放在上面。大家这才安顿下来。
外婆她们入狱时匆匆忙忙所带的衣物,哪能抵御新疆零下几十摄氏度的严寒?不久,我母亲和我两位姨妈的双脚、双手还有耳朵脸庞都生了冻疮。因此,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大人孩子只好挤在一块儿用身体互相取暖。而此时孩子们就像一朵朵枯萎的花草,她们破絮裹身,虱子钻在她们的棉被衣缝甚至辫子里,拼命地吮吸着营养。外婆的耳边总是回响着孩子们“妈妈,我冷!妈妈,我饿!”的声音。
在这帮小狱友中,我母亲的个头比小伙伴们明显要高出一大截,但严重的营养不良也无情地摧残着她的健康,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和她那瘦弱不堪的身体一点儿也不匹配。因为已经有几个小狱友在冻饿中夭折,这让外婆整天提心吊胆,害怕这种不幸降临到女儿们头上。她已经失去了两位丈夫,再不能失去孩子了。她那滴血的心呵,再也无法承受这种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