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五十年代出生的人,对阿尔巴尼亚注定会有特殊记忆。为什么特殊呢,因为两国关系曾经太另类。据说阿尔巴尼亚是唯一支持中国搞“文化大革命”的国家,当年绝对哥们,“中阿情意深,同志加兄弟”。
亚非拉,人民要解放,山连着山海连着海,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小时候在学校写作文,这些句子很时髦。还有一个流行句式也容易跳出来,这就是“世界上有两只雄狮,一只在欧洲,一只在亚洲”,现在想想很有趣,如果只剩下中国和阿尔巴尼亚两只雄狮,这世界将是多么孤独。
“文革”中,父亲被隔离审查,关牛棚,打扫厕所运送垃圾,挖防空洞,累活苦活都干过。工资被扣,只有一点可怜的生活费,香烟要数着抽,规定每天只能吸几根。他特别感谢阿尔巴尼亚香烟,价格便宜,味道大,劲足。当时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进口外烟,后来弄清楚,进口香烟也是一种国际援助,其实是非常劣质的香烟,阿尔巴尼亚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并不抽这烟,他们更喜欢吸中国的“中华”。
“文革”中,担任阿尔巴尼亚大使的是耿飚,差不多当时外交方面的一号人物,担任过中联部部长。现在已没多少人了解中央联络部这个机构,当年的中联部很显赫,势头一点不比外交部差,它和中组部中宣部统战部一个级别,我姑夫就在中联部长期任职。大院很大,去过很多次,听我表姐说,光守卫的军人就一个营编制。
想当年,美国是美帝,苏联是苏修,其他国家,好兄弟只有阿尔巴尼亚。对于我们这些孩子来说,有一段日子,阿尔巴尼亚成了唯一的外国,除了香烟,还有电影,能记住一些名字,譬如《宁死不屈》和《地下游击队》,譬如《第八个是铜像》。事实上,中阿关系蜜月期并不长久,很快第三者插足,兄弟又多了几位,朝鲜越南罗马尼亚。朝鲜电影哭哭笑笑,越南电影飞机大炮,罗马尼亚电影搂搂抱抱,阿尔巴尼亚电影颠颠倒倒。说老实话,还是阿尔巴尼亚电影的颠倒好看一些。
没想到有机会去阿尔巴尼亚,下午就要出发。我的一位大学同学叶皓是现任大使,说同学有点套近乎,一个中文系,一个历史系。好在文史不分家,当年中文历史都是小系,人数少,常在一起上课。我们同姓同年生,他在南京当过鼓楼区委书记,当过市委宣传部长,扯开来说关系,还不止同学这一层。反正是缘分,有缘千里去相会,马上就要拜见大使先生,这世界果然变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