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三联书店近日推出的林微云旅行随笔集《迷失布拉格》，将感性流畅的文笔、扎实的史料与空灵纯美的自绘插图、丰富精致的图片融为一体，呈现出了历史文化名城布拉格的美丽与沧桑、苦难与浪漫。本版摘录其中一篇。

　　布拉格街头，悠闲舒适的啤酒馆随处可见，本以为最好的啤酒在德国慕尼黑，来了捷克才知道，捷克人是世界上饮啤酒最多的国家，不仅啤酒品质一流，而且饮啤酒历史也更为悠久，其中鼎鼎有名的就是皮尔森啤酒。皮尔森啤酒是一种使用下层发酵法酿造的贮藏啤酒，颜色偏浅大多金黄，具有典型酒花香味和苦味，酒精度数不高，入口清爽，让人不禁想多饮一杯又一杯。说起捷克啤酒，脑海里忍不住闪现出好兵帅克的身影，这位由捷克作家哈谢克创作的一战时期奥匈帝国士兵，安分朴实又幽默风趣，永远啤酒和烟不离手，真实得恰如生活中休闲乐和的普通捷克市民。

　　弗莱古酒馆临近国家大剧院，在布拉格市中心一条僻静小巷里，并不算太好找，拿着Google Maps一路寻来却不见啤酒博物馆的牌标。简朴哥特式风格建筑涂成鲜艳的明黄色，深棕色门窗看起来特别古朴，门楣上高高挂着一个颇似酒桶的钟，饶有趣味。因为身边旅游指南书上只说明弗莱古是家啤酒博物馆，故并不晓得它仍是家历经五百年尚在经营的酒馆。

　　弗莱古是布拉格城里最著名的老酒馆，也是最小的酿酒厂，据说每天销售的两千多杯啤酒都是现酿现卖，啤酒新鲜，味道特别好。酒馆进门处有一个非常特别的“龙头”，这正是当年这个小小酿酒厂用来出酒的地方，如今仅仅只是装饰了。酒馆内部仿若一个北京四合院，酒馆很大，有两片院落，一大一小，院落周围环绕着单层或双层房子，全都是仍在营业的酒屋，每间酒屋都有自己的独特名字和悠久历史。房子各处墙上到处都是美丽精致壁画，均出自捷克知名画家之手。院子里苍翠古老大树遮天闭日，长长座凳整齐排列期间，便是现成露天啤酒园。凉爽夏夜，几盏古旧壁灯照亮嬉笑人群，熠熠星空下在此畅饮，想必会是难忘的愉快经历。据说仅仅大院落就能坐下五百人，整个酒馆可以同时给一千两百个人供餐，真不愧是捷克境内最大酒馆之一。

　　弗莱古酒馆现在仍是酿酒厂，同时也改造成了啤酒博物馆，每天下午四点前，游客如果赶巧，就可以跟随英文导游，游览酿酒厂约一个小时，参观厂内古老酿酒设备。简短一个小时左右的参观，会让游客对捷克黑啤酿造有个直观的初步了解，倘若有兴趣，酒馆进门处的纪念品商店可以买到啤酒博物馆历史资料和各种明信片。酿酒厂从1499年开业至今，五百多年虽然历经多次业主转手，但一直都努力持续经营，如今除了酿酒生产线变得比较现代化之外，其他酿酒设备和工艺都尽量维持着原汁原味，跟中世纪保持得一模一样。参观厂房时，不时会闻到酒花阵阵草药味，如果说捷克啤酒略有苦味，也是得益于捷克本地较为优质的酒花。捷克人称啤酒为Pivo，意思是拉格啤酒（源于德语Lagern，意思是窖藏啤酒，一种利用低温熟成技术制作的啤酒），这里酿成的拉格啤酒，不是类似皮尔森啤酒的金黄色而是深黑色，称为Flekovsky Tmavy Lezak 13%，是弗莱古啤酒厂专属“供应”。

　　啤酒文化已是捷克文化中不可分离的一部分

　　弗莱古酒馆里，最大酒屋是老波西米亚屋，能坐大约两百人，其次是骑士屋，最有名是学士屋。学士屋紧靠着大门入口，不算大，只能坐30人，众多捷克著名学者、文化界人士经常来此聚会。因为离国家大剧院不远，所以很多演员上戏、排练之余也常常来此痛饮一杯。学士屋内部装修得古朴又不失豪华，中间放置着具有悠久历史的宽大长桌，天花板上悬挂的大吊灯是用古旧马车的车轱辘制成的，非常特别。身着老式军服的乐者站在酒屋一角演奏手风琴，偶尔也穿行于熙熙攘攘的食客之间，为客人演奏捷克与俄罗斯名曲，乐声靡靡，绕有风情，恍若回到中世纪。

　　侍者们穿着整齐制服，托着十几大杯自酿棕黑色啤酒的大托盘，在棕色条桌条凳之间穿梭自如，客人们不用等待，就能从侍者手中马上拿到想喝的黑啤。客人拿完酒后，侍者抽出一张白色纸条，在上面画条竖道表示喝酒的杯数，多喝几杯酒就多加几条竖道，不需要多余标记，也无需特别解释，既简单又明了，颇像是酒馆与客人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既然来了弗莱古酒馆，自然不能免俗，拿起一大杯黑啤，大口喝下去，颇为好味爽口。酒馆提供的是Flekosky Tmavy Lezak 13%啤酒，味道略为甘苦，乍一看起来色泽乌黑，与爱尔兰吉尼斯黑啤相若，可甘苦中又略带点清新，泡沫也更为细致，酒精度ABV约为5%，属偏烈性啤酒，但喝起来却不觉得上头。眯着醉眼看了看身边的德国夫妇，他们已经各自喝了四杯，仍乐不思蜀，沉迷其中，一点点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大概也是啤酒味好舍不得吧。

　　据说捷克人啤酒消耗量在欧洲称王，年均人均消耗啤酒量高达156公升。捷克人如此爱喝和能喝，除了喝酒能够御寒有关，还跟昔日捷共政府鼓吹啤酒是单身男士最佳饮料有关，当然最重要原因是价格低廉，一小扎啤酒比一杯汽水（苏打水）或一杯咖啡还便宜，自然大受欢迎。事实上，啤酒文化已是捷克文化中不可分离的一部分，喝啤酒也是捷克人下班后的最大享受之一。酒馆如同咖啡馆也是谈情说爱的好场所，不知道有多少浪漫邂逅和欢乐时光都曾发生在啤酒馆里。

　　众多德国品牌啤酒都标识着PILS字样，暗示着德国啤酒与捷克皮尔森啤酒不可分离的渊源。鉴于德语系国家的帝国历史，波西米亚和摩拉维亚每个城市都曾有德文名，风靡世界的美国“百威”啤酒就是以南捷克州首府捷克布捷约维采的德文名称“百威”（Budweiser）来命名的，口味亦与百威地区的“百威”啤酒口味一样，柔和清淡。捷克前总统哈维尔，堪称捷克啤酒业最佳代言人，据说他很喜欢把各国来访高官们带到捷克小酒馆（如好兵帅克餐厅里就有哈维尔和法国前总统希拉克的签名），体验捷克特别风情。哈维尔也曾坦承，他早年一部荒谬派戏剧作品的写作灵感，就来自他曾在一家啤酒酿造厂工作的经历，他认为在酒馆喝啤酒对捷克社会风气有良好影响，因为啤酒酒精度比葡萄酒、沃特加或威士忌低，这样人们在酒馆谈论政治时就不会太疯狂。

　　历经几百年代代传承下来的啤酒馆可以说是布拉格的稀世珍宝，虽然历经多次业主转手，但不仅招牌一直没变，经营风格和理念也都一直传承了下来。小小啤酒馆积累着布拉格逝去的时光，古老建筑历久弥新，啤酒却保持了一贯的美好风味，墙上新旧不同镜框里，黑白照片凝固着不同时期的历史，无言默默诉说过往的辉煌。来到布拉格，如果想体验深厚的波西米亚文化，又怎么能够错过香飘四溢的老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