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往的人中有不少“毛粉”,还记得朋友读了她评《红楼梦》新版电视剧的短文拍着桌子大叫酷爽,也记得带过两本毛尖的随笔集去办公室读,读着读着,书就被人顺走了。虽然有些懊恼,但想想老话说的,“人失之,人得之”,失去的书在朋友圈流转,而且使交往者加深了文字缘,这文字缘还得归因于毛尖,心里也就释然了。
此次毛尖捧得华语散文奖,得奖集是她《有一只老虎在浴室》。
毛尖惯写报刊专栏,练成十足的标题党,所以给自己随笔集起名字,虽信手拈来,但大多充满张力,夺人眼球。丛林中的老虎在浴室,犹如公牛到瓷器店,稀里哗啦的结果可以想象。
集子里的随笔以影视剧评论居多,外国的,中国的,经典的,流行的,单集的,连续的,联翩而来。没有看过她所评的影视剧就看她的随笔,虽然遣词造句是那么灵动鲜活,总像是隔着浴室雾气在看一只语言之虎在张牙舞爪、腾挪跳脱,影影绰绰的,既看不真切,也有落伍落寞感。给毛尖集子写前言的董桥,说毛尖提到的中外电影,他都找影碟来看,大陆上的连续剧也是“她写一部我看一部”,但这实在是衣食无忧不为生计所迫的闲人或者老人享有的清福,我们处在市场激烈竞争机制无孔不入的社会,只能借助毛尖千把字的影评或者剧评,用几分钟的时间一窥连绵八季的《24小时》或者几十集的《黎明之前》、《红楼梦》等等,多少有些无奈。
好在毛尖从来不是那种就影视剧谈影视剧式的自娱自乐,她语言的张力,是跟她思考接地气、有强烈的现实感相关,也是她心中挥之不去的英雄梦的升腾。
《群众演员》中,她论评《黎明之前》扮演26个羁押在监狱中的共产党员,说是“除了两个党员有台词,其余几个都是畏畏缩缩的群众演员,镜头扫过,这些人都不敢抬头,慌慌张张走过场了事,完全不是在国民党监狱里跟敌人斗争多年的时代精英。这种镜头现象,在任何一部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的中国影视剧中,都不可能发生。就算是街上走过的人民群众,也要比现在一个镜头的共产党更有精气神。”相形之下,招募一些表演恶棍流氓小混混的群众演员,往往能演得栩栩如生。用毛尖自己的话来归结:“真要上纲上线的话,我们甚至可以这么说,群众演员的表演水准代表了一个时代的道德美学”足以让我们为之一动。
《九年八天》,她说《24小时》的八季实时剧“陪伴我度过了生命中最长的八天”,又说“片头片中‘滴咚滴咚’的读秒声是世界上最惊恐也是最美妙的声音”,但关键还在于,“我们升斗小民,因为跟着他经历了最激烈最漫长的八天,我们也从自己的生活中飞跃而出,重新有了把自己的生活放下,献身一个更伟大使命或更伟大逻辑的愿望。”
真切感受到毛尖本人对事业的献身精神,才让我觉得,不管毛尖文章的语言有多新奇、结构有多灵动、思绪有多腾挪,情感有多跳跃,但她并没有让自己的姿态或者心灵跳跃出我等小民的生活土壤,毛尖还是我们的毛尖。
(毛尖《有一只老虎在浴室》,海豚出版社2014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