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这是人们对长江通常的想象。但在6月1日那个风雨之夜，一切都颠覆了。
其实，长江从来不曾温顺过。
2012年8月16日，“马和渡104”船在长江上从马鞍山市开往和县途中翻沉，11人死亡、4人失踪。
今年1月15日，长江江苏靖江段，一艘新拖轮在做“全回转”测试时因操作不当翻船，船上25人全部落水，22人死亡，包括8名外籍人士。
而当时对“1·15”事故作出批示，要求全力抢救落水人员的，正是此番陪同李克强总理赶赴“东方之星”事故现场指挥救援的国务院副总理马凯、国务委员杨晶和交通运输部部长杨传堂。想必在沉船现场，三位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一艘差不多有大半个足球场大，排水量2200吨、载客534人的大船，如何在长江里说沉就沉了？这是昨天聚集在协和旅行社门口痛苦守望的家属们的发问，也是昨今两日很多媒体关切的热点。事故刚刚发生，目前下任何结论都为时过早。但我们必须认识到，对于游轮这样的大型交通工具，业界在雷达侦测、气象观察、通信保障、应急措施等方面都有成熟的设计和装备，只要规范操作，“泰坦尼克”这样的悲剧几乎不可能再发生。那么“东方之星”究竟发生了什么？龙卷风是必然致命的吗？
事故中的两个细节引起我的注意，而这也应是即将展开的事故调查的方向之一。
据江西都市频道“都市现场”微信公众号报道，就在事故发生的6月1日上午，另有一艘来自江西南方国际旅行社旅行团所乘坐的游轮与“东方之星”号游轮同时出发。此艘船上的导游称，到达长江监利段时，天已将黑，风雨大作，其所在的这艘船的船长判断情况不佳，决定临时停船。与此同时，“东方之星”号游轮可能为了能在6月2日下午赶到荆州而选择继续前行。
6月1日晚9时，上海人张建伟和在“东方之星”上的老伴通了一次电话。老伴说这里狂风暴雨，船在风雨中行驶……
同样选择抛锚避险的是危险品运输船“铜工化666”。正是这艘船发现了在江面上漂浮的“东方之星”号船长和轮机长，报警后使两人得救。据“铜工化666”船长李永军回忆，“当时雨大得不得了，我估计至少7级风，江面上能见度很差，雷达被雨干扰了都扫不到东西。”大约21时10分，“铜工化666”顺流而下，与逆流而上的“东方之星”交汇。21时30分左右，“铜工化666”在北岸抛锚，而几乎在同时，“东方之星”沉没在风雨交加的江面上。
至少，另一艘游船和“铜化工666”的选择，说明当时的天气已经恶劣到让他们感觉到了巨大的风险。其实“东方之星”何尝不是如此。事发前，旅行社工作人员张辉正在客舱里计划次日的行程，“雨大到打在船的右侧，很多房间都进水了，就算把窗户关上也有水渗进来”。
久历风雨的“东方之星”船长或许想着自己的船能扛过去，但到最后一刻，他担心了。航迹和船务人员与“长航江宁”轮的对话显示，事发时他们正准备转向就近抛锚，但一切为时已晚。
每一次惨痛的事故发生后，人们都会设想N个“如果不那样就会不这样”，“东方之星”事件也将是如此。
据知情人士透露，“东方之星”出厂后曾多次改装，船上层建筑的防火隔分隔和客舱布置均发生较大变化，吃水由2米变成2.2米。而如果改装由原设计公司按照安全标准执行，船在经受龙卷风瞬间冲击时会不会有更强的“初稳性”？
倒扣在长江里的“东方之星”，在事发数小时后才由获救的船长发出警报，而如果该船配备应急位标，在事发的瞬间自动向全球卫星发出船难求救信号，会不会因此而能救出更多的人？
5月31日湖北气象部门发布重大气象信息，重点提及荆州等地6月1日至6月2日有暴雨到大暴雨的天气过程，局地有短时雷雨大风强对流性天气。6月1日20时05分，又发布暴雨黄色预警信号：预计未来6小时，石首、监利、洪湖有50毫米以上降水，并伴有雷电，请注意防范。如果“东方之星”和与它同行的游轮、“铜化工666”、“长航江宁”轮一样及时选择停船规避，悲剧或许不会发生。
而如果气象、海事部门规定在此等恶劣气象下所有客轮必须禁航呢？
但灾难事件并无“如果”。对于人类在安全方面的怠惰和疏忽，命运之神的惩罚从来毫不留情。
说起安全意识以及安全防范，对国人来说，似乎是一个巨大的软肋。鲁迅先生指陈的“马马虎虎”病和“阿Q”式自我麻痹在个人和公共安全范畴可谓“发挥”到极致。严重如7·23动车事故、昆山工厂铝粉尘爆炸事故这样的惊人惨剧，小到幼儿乘车不配安全座椅、马路上窨井不加盖儿等安全细节。
想到这些，脑海中闪现两组不同的画面。似乎离“东方之星”事故很遥远，但似乎又特别近。
2年前，上海某公司。警报声响起，不多几个尚留在办公室的人嘻嘻哈哈、慢慢腾腾地从早已书面告知的应急通道“散步”到底楼，等到坐电梯回来，一次“逃生演习”即告完成，学到的、感受到的，几乎为零。
7年前的一天，美国洛杉矶某幼儿园。“地震”发生！训练有素的孩子们飞快爬到游戏桌底下。老师发出“逃生”的命令后，孩子们迅速排队跑到开阔地坐下。老师们一遍遍喷洒消毒剂，逐个登记学生信息。太阳火辣辣地晒，孩子们没有嚷嚷抱怨，脸上是认真的表情。直到消防队员把火灭完操演才告结束，一切都参照实战。
生命教育、安全意识，没有“差不多”，没有“马马虎虎”，没有机巧轻慢，严厉点说，这其中就是生和死的差别。写下这些字的时候，重庆东方轮船公司旗下除“东方之星”外的其他5艘游轮仍在长江上争分夺秒地营运着。
雨还在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