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0: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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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5月26日 星期六 放大 缩小 默认   
古人没有我可有
唐子农
  唐子农

  故友乐心龙书风雄强奇肆,气势开张,独树风标。1990年前后,倾力于现代少字数书法创作,开一时之风气。

  我与心龙偶然相识在1990年1月一个上海的联展上。那时我的数件现今看来并不大胆的探索之作,遭遇某些观众的质问,心龙走过来,一句淡然的“古人没有,我们就不可以吗”为我解了围,并直指我的印蜕,说刻的刀头硬,放得开,有他一位已故的师长宋季丁的味道,希望我为他刻一两方姓名印、闲章等,由此定交。

  过一段时间,他拟了印文,有“蛟川父,形而上,独诣,见五老峰,默如雷”等等。虽出示数语,已知其读书之广与择辞之精要。心中窃喜,奇人请刻印,自是与众不同!当代印人,想来也最怕刻“宁静致远”、“厚德载物”与“日富月昌”之类熟句的。

  一来一往,意气相投,无数次的纵论古今,各有推许。他最喜王觉斯的雄悍恣肆,《石门铭》的奇逸天纵,以及井上有一的孤傲自足。我则偏爱杨铁崖的跌宕不羁,《郑长猷》的奇古拙厚,蒲作英的一派率真……对世人看来无关紧要的一人物一碑刻,彼此反复探究。对于我们都喜欢的人与作品,常披襟激赏,或究其旨意,或推想其怀抱,或追索其生平。心龙兄擅叙说,生前曾听其聊起邓散木拜访徐生翁、请其写对联故事,说到徐自午至暮挥毫,最后百中得一收尾。悠然细腻的描述,让我感觉他简直就是当时的目击者。他知我喜徐书,告我上海著名篆刻家钱老家藏有一徐氏极为精彩的刻联,让我务必前去一观。我回浦东,讨得本家与钱老极有私谊的唐老篆刻家一函,赴钱宅终于看得斯联,张力处让我直感时空顿被裂破,真三生眼福!本来他还告诉我某部队有一徐生翁的石刻联,与我相约准备去拓印,却因他的忽然离世,线索中断,遗憾不已。

  心龙兄是我见到的当下少有懂书法是怎么一回事的书者,他既心通碑的博大,也解帖的精微。只是大丈夫气的他,性喜沉雄壮美,不耐雅化,也不喜作“形而下”斤斤计较的对话。他的口头禅令人深省:写字要“透三关”!

  若逢好友相聚,心龙也喜当场挥毫,狂气之下征服纸张的能力令在场者无不叹服,整六尺、八尺的素纸在他笔毫奔腾驰骋下顷刻挥就,其澎湃激昂之气令人振奋!兴到忽放言:“我挥写,叫刘海粟在场笔都不敢动!”

  然而,心龙兄对创作又是极为认真的,每以“何曾一滴到江湖”(心龙诗句)自负其清,也常感叹于创作后的遗憾:“三天后看自己创作的作品,很像是热恋过后情人看对方,优点渐渐退却,缺点顿然放大。”他从善如流。某日从其江苏路旧居带了六幅新作,骑车、摆渡过江,到浦东我老宅聊书法。当我提出每幅都存在一些问题时,他也感觉切中要点,猛地将六幅书作撕碎,洒然投于废纸篓中,然后畅谈艺事……

  晚明狂草一派数子,在“竞尚柔媚”中开“力矫积习,独标气骨”(梁巘语)先声,书风为之一振!然经清皇权推动,独崇思翁,更历经台阁体诸公雅俗共赏的努力,书坛最终面临俗不可耐的尴尬。至晚清碑学兴起,书风为之“振拔流俗”,气骨之书方才“不为俗书所掩”(阮元语)。开拓路上前赴后继,从来悲壮。心龙兄之狂草,上继晚明数子而拓其肆恣,更高标自己为“狂狂草”。尤为可贵的是于现代书法的求新探索,迸发凤凰涅槃的精光,谅非艺坛“乡愿”能解!

  如今,心龙兄已驾鹤西去。忆及生前之言行,并没有因他离去而淡却,却有“殉道者”的悲壮感萦绕我心!与心龙兄最后聊天的那个出版社的办公室,他与身边挂的弘一法师圆寂照的景象,予我以莫名的悲凉,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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