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刚过,峡谷里的云在缓缓下沉,雾气在慢慢生腾。这气韵,滋生出“烟云供养”“水乳交融”的人文意境。
蝉或许不懂养生,叫声从这山波及到那山。即便趴着,“一根筋”的叫声也是没完没了,天越热、声越响!畅开怀柔之心的树,让其吸着自己的乳汁,得以来年的朗健和欢唱。
群山中的树友善,有趣。寂寞时,枝条和叶脉耳鬓厮磨,向空中缓慢升长……待到梦醒时分,雄姿勃发;但它清正、没有一丝荡意,在天地融合中,一生扎根于原地,透着明澈的绅士味!
山涧里的溪水弯弯绕绕流入池塘,水面清润见底。一张起毛的荷叶,睡意香沉;忽闪,一颗水珠飞入叶中,像一个轻盈欢快的精灵,叮叮咚咚扑腾跳跃,步着通圆的“水晶舞”。
此刻,一只蛤蟆横空入池,傲慢地在荷叶世界里蹦来蹦去。那荷叶卷起翻边抖动着。鼓眼的蛤蟆,俨然成了这两张荷叶的“凯撒大帝”!
峡谷里,散落着几十户人家,守不住大山的年轻人,外出打工去了。留下一些老人和小孩。他们念叨着亲人,因而经常在田野里仰起头,望着前方那座山峰连接的天路,希冀从天而降归来的亲人和朋友。无奈中,在田里磨叽磨叽做着干不完的农活。
黄昏,琥珀色的夕阳下,屋顶的烟囱飘出几缕青烟,看似悠悠不动,但颜色在加深。
每家晚饭前的土家菜总有相同的地方。阿婆低着头,抿住嘴唇在锅里炒菜,阿公坐在小凳上利索地将树枝塞进灶膛,火旺了,搅一搅;快熄了,添几根。噼啪声夹带着火苗,偶尔会舔着阿公翘白的胡须,总会哧溜烧掉一些,又剩余一些。
小圆桌的饭菜都齐了,兴许小家伙还在外边玩,阿婆把短肥脖子伸高一节,站在田埂开阔处,手拿大蒲扇,摇两下,喊三下:“肉肉吃饭啦!”接着自言自语地说:“又去哪啦?天天要这样喊……”
傍晚农家的灯,眨眼间都睁开了,白炽灯的黄色,在青山黛色中显得明晃晃的。好眼神的人,仿佛可以穿越别人家透光帘幕,窥视里边的内室,“嘿:那扁平的黑条行,在墙壁上剪式移动,哟!那是狗尾巴的绰影。”现实与幻景有一种错感,有点胆子的人若去证实,往往还没有摸近窗口,就会被一记沉闷的狗叫声给“羞”了回去。
天黑,鸟儿回了窝,虫儿有了胆。会叫的在自己地盘上鸣叫着,欣赏自个振翅的单音是它一生的“嗜好”,体质好的虫儿一开叫,便是一个时辰。摇篮里婴儿,给自家墙脚下的虫儿闹醒了,迷迷糊糊地挥着“白肉”小拳头,嘹亮急哭!虫儿暂收住翅膀不叫了,可只一会儿,婴儿再啼哭时,虫儿已习惯,又欢叫了。母亲急忙回屋奶孩子,吃好了,婴儿闭着眼,又把大拇指准确地塞进小嘴里吮吸着。
山里人最兴奋是晚上。懂得人情世故的月亮,转好角度、开启银色、洒向了峡谷,洒向了每户农家。隔日约好的牌友、麻友们像窝里的“鸟”都撒欢地飞了出去。山里人天生中气足,牌赢了,就仗义吆喝朋友们抿老酒。若牌输了,为图面子要争个理,说明不是牌技差、而是手气差。趴在牌桌下的那只狗,早已练就了淡定。屋里闹得越响,它的尾巴摇得越悠然。
夜深,玩牌的那扇门开了,人们似星月潜行,悄无声息走在回家路上。但某人一谈起玩牌经,大家脑门就立刻“贼亮”了。平时研究古人“兵法”的,会对着少部分人从容地讲起玩牌谋略“大课”;其实每副牌的玄奥、运行和路径,就像村民家门口、山前、背后的那几座远山,被云雾裹缠着,时隐时现、永远扑朔着、迷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