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新民晚报》原副总编辑、浦江籍老报人张林岚先生走了快一年了,但我时常记起他:鹤发童颜,一身合体灰色西装,挺直的鼻梁上架一副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常常透着睿智的光或孩子似的笑,和蔼可亲。张林岚先生是我的一位堂叔,他健在时通过电话、书信没少提及他的一些想法,那些真知灼见对我这个晚辈教育启发很大。
林岚叔叔一生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动荡,经历过新中国诞生的欣喜,经历过迷茫,也经历过改革开放带来的繁荣昌盛,阅历丰富。作为一个跨时代的老新闻工作者,他看到了我们国家、民族和社会发展变化的许多方面,引发了很多独特思考和判断,写下了不少与时代社会同进步的正能量的好文章。但他一生最大的建树恐怕还在撰写杂文随笔一类的小品文,尤以“一张”笔名写的几千篇“豆腐干”文章,笔墨老辣,隽永耐读,在上海滩上几乎妇孺皆知,后来出版了诸如《月下小品》《月下霜天》《腊后春前》《怀梦草》等多部作品。
在我眼里,林岚叔叔首先是一个记者,其次是一个作家。他年轻时从浙东出发,在中国的西北和西南绕了一大圈,但身上仍带有浦江的印记,包括故乡的人文地理、山川景物、风俗习惯、文化渊源以及思维方式等。
上世纪二十年代初,林岚叔叔出生在浙江浦江城里后街缵绪堂。缵绪堂家族中读书风气很盛,早慧的林岚叔叔春晖、杭初都读过。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林岚叔叔已经是一个有独立思想的进步青年。他先是在浦江下大街高台门秘密登记加入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继又担任浦江县大队的宣传部长,积极投身家乡抗日救亡运动,还出了份《吼声》杂志作为宣传策应。他向往延安,几经辗转,凭借热情和作文底子入了陕西《青年日报》和西安《华北新闻》,从此写稿子,编报纸。
后来,他又转向四川自贡,抗战胜利时到达重庆,进入陈德铭邓季惺夫妇办的民间报纸《新民报》。以后顺长江而下到上海,不久迎来新中国成立。他长期供职于《新民晚报》,成为著名报人赵超构的老朋友、老搭档,改革开放后又与著名漫画家张乐平、华君武一起编过《漫画世界》。他像一只初春的燕子,老当益壮,频频飞入上海千万普通家庭,文章深得大家的喜爱。
林岚叔叔既是家族中的长辈,又是行业中的老报人,无论见面闲聊还是电话通话,我们老少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他对家乡的城邦演变、戏剧唱腔、民俗灯彩和美食、旅游事业等特别感兴趣,谈兴很浓,意犹未尽时还每每在信中提及。他对家乡风物的推广更是不遗余力,既有专著《梦里的童年》,也写下不少类似《故乡婺剧说﹤双阳﹥》《斗台戏》这样的篇章。
他时常笑呵呵地形容浦江麦饼为家乡独有的中国披萨饼,认为应该好好开发,让浦江传统美食进入大市场。几次陪他在浦江街头路边喝豆浆吃大饼,他总是吃得心满意足。对于那些家乡的故事,林岚叔叔如数家珍,充满深情。
林岚叔叔走了,一些存储在他脑海中的故乡物事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也随之飘远,飘不走的唯有林岚叔叔一生写就的那些精彩篇章。当然,还有他的音容笑貌和谆谆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