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9: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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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3月04日 星期一 放大 缩小 默认   
一花一世界
刘伟馨
  刘伟馨

  日本电影《有熊谷守一在的地方》,把我们带到一个庭院,那里长满花草,还有虫鸣鸟飞。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庭院主人熊谷守一,30年不出院门。他是日本著名画家,时年94岁,早期被称为野兽派画家,晚年绘画以简约、朴拙为特色。电影开场,镜头扫过熊谷守一的画室,除去杂乱的绘画工具,悬挂在墙上的画——几片树叶,几只蚂蚁,或者栖息在树枝的小鸟,宛如小孩所画,透出自然之气。

  这不是一部传记片,不是对熊谷守一漫长艺术生涯的回溯、追记,在片中,甚至看不到他拿起画笔作画的过程(因为他都在晚上画画),我们所看到的,只是他日常生活状态:穿着木屐,拄着双拐,在庭院里行走;或者坐在树丛、池水边听虫鸣,看鱼游;或者铺席躺在花木中,望天空,看飞鸟。蜜蜂、蝴蝶、蜥蜴、蚱蜢、知了、蚂蚁……都是他问候的对象:“你们一直都在这里吗?”一块石头,也会引起他好奇:“你从哪里飞来?”庭院里所有的植物和虫子,似乎都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熊谷守一三十年如一日,足不出户,被人称为仙人。他不知道新干线,对外界的变化也很少关心。电影中有一个镜头,他试图走出院门,可一看到门外张贴的标语,还有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吓得快步走回庭院,只有坐在熟悉的一草一木中,吸口烟,他的心才安定下来。电影里,有一段熊谷守一看电视中介绍自己的纪录片片段。纪录片中说:“熊谷守一不在意金钱和名声,在这个郁郁葱葱的庭院里,一心一意作画。”事实上,熊谷守一对宣传自己的纪录片不以为然,他起身离座;对国家授予他文化勋章,也拒绝接受;有人要给他拍照,他说:“拍照就像狗一样,被人在面前盯着看,还要抬头啥的,太奇怪了。”他不喜做作,率性而为。他和老妻有一段对话。他说:“如果人生能重来一遍,你觉得如何?”老妻:“这样啊,我不要,因为太累了。”他说:“我不管重来几次都愿意,想多活一些时日,我喜欢活着。”这是他最高的人生境界。

  按理说,熊谷守一归隐庭院,应该是远离尘嚣、寂静安宁,但很有意思,电影呈现的却是忙碌景象,这形成了一个有趣的对比。熊谷守一忙于观树听虫声,而他的家,却每天来客不断,有些甚至素不相识。有采访拍照的,有索要字画的,有请求题写店招的。电影在表现熊谷守一应对时,充满了禅趣。温泉旅馆老板请求熊谷守一题写店招“云水馆”,希望仗着名人,带来生意兴隆,“多少钱一个字,由老师定”。因为客人来自熊谷守一故乡,他答应了。电影画面迟迟没有给出画家题写的字,只是给出了围观者的反应镜头,当“无一物”三字最终出现时,老板尴尬,我们却会心一笑。摄影师给熊谷守一拍照半年,弄清楚熊谷守一喜欢坐在14个地方,比如树桩、木桶、翻倒的花盆,等等。但此刻,没有什么比这个画面更打动摄影师:熊谷守一伸出手臂,凝神观看手掌一块石头,此时,四周的树叶被风吹得哗哗响。风动,人不动。禅意十足。还有,熊谷守一卧在地上观察蚂蚁:“蚂蚁是先迈开左边第二条腿爬行的。”摄影师和他的助手,却怎么也看不到:“好像看到了,又好像没看到。”熊谷守一是用心看到的,还是真看到了?

  扮演熊谷守一的是山崎努,老妻由已故的树木希林饰演。两位老演员,让一部电影充满了生气和色彩。庭院四周,将要盖建高楼公寓,这会使庭院失去阳光的照耀。当公寓所有者和监工前来洽谈时,熊谷守一像老小孩,躲进厕所。他对此无能为力,可在片尾,我们还是看到他在坚守。

  俯拍镜头下,建成的高楼包围着庭院,庭院虽然狭窄,可绿意依然绵延。有人曾问他:“你不想走出狭小的院子,去宽广的宇宙吗?”他说:“我要待在这里,这个庭院对我来说很宽广,待在这里就足够了。”这里是熊谷守一艺术之源,也是他灵魂安放之所在,他又怎么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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