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窗前蟋蟀鸣，脆脆的、嫩嫩的。翻看去年记录，老辰光、老地方，一切照旧。

　　鸣而知秋。每到如此，习习的秋风来了、硕大的北方西瓜来了，我们金山的阳光也开始退烧了。那时，从田间到小巷，从草丛到树林，哪怕在石头缝缝里，都有它们的美妙歌声。从小就喜欢听蟋蟀的鸣叫，听不厌，不用说对鸣的可爱，即使歌声参差不齐，也强烈好听。有人喜欢把它比作肖邦的钢琴曲，我以为它们是在歌咏壮阔的田野，或者是在窗下演绎“梁山伯与祝英台”。

　　在窗前读书，忽闻蟋蟀对鸣，心猿意马。看不到它们模样，想象中的雄心勃勃、高昂好斗，还有寻找三妹子的兴奋。那里，再好看、好斗的蟋蟀，也需要用歌唱来表达自己的激情。那里，再落魄、失败的蟋蟀，也不会停止向三妹子献殷勤。我无法看见窗下的蟋蟀究竟长成什么模样、是哪一种类型，但它们抑扬顿挫的对鸣，更像斗士充满激情的呼唤。

　　小辰光，此时，弄堂里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准备好了，随蟋蟀一起格斗。而现在，我宁愿去旷野里寻找，在晨曦微露时，循着鸣叫，去细细聆听草丛里的浅唱低吟，那里总有一个小小的舞台吧？不管是书带草、狼尾巴草，总有一管蟋蟀草是舞台的标志。走着走着，到了一片干裂的土堆，那里平日尘土飞扬，此刻却也琴声频频，那些琴手多么老练、多么擅长琴弦的弓法，变化极多的旋律，就这样淙淙而来、汹涌而去。此刻，抬头仰望微蓝的晴空，四面的鸣叫像从晴空折射而来；低头看小河边灌木和昨日硕果累累的桃园，都成了回荡歌声的舞台。倾听这室外音乐，听着、听着，就有了点醉意。 

　　老朋友里，有不少同好者。现在，也许又是潘君去蟋蟀市场，寻觅战将的时候了。他每年都要制定一个作战计划，还会绘制一张精细的斗蟋战绩表。那种对乐趣的认真，把他的头发烧毁不少。这使我想到了蟋蟀的“恶”。就像用手抓过蟋蟀的都知道，它为了逃脱，会张开利牙，咬得你“哎呦”一下。但很多朋友就喜欢这种恶，假如“无恶不作”，一只斗蟋或者就成了英雄。潘君今年又将与它们一起英勇善战。

　　《诗经》说蟋蟀，“七月在野，八月在宇 ，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而我的蟋蟀都在旷野里，都在看不见的战线。九月的窗前，它们或者伴着三妹子歌唱，或者在精心准备，一场激烈的战斗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