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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坐火车去
今年9月3日,是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成立60周年的喜庆日子,自治州有盛大的庆典活动。得到这个消息,我与10位当年曾在那里下乡的上海知青就约定,一起回到第二故乡去省亲,去参加这个令人兴奋的节日。
因我要借此机会路过长春去拜访几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便与他们分开走,约定在安图县碰头。杨金伟与我同行,我们乘坐的是K516次列车。
杨离开那里近40年了,他说要坐火车去,能重新体会当年坐绿皮火车的感觉。列车奔驰着,我们望着窗外一幕幕稍纵即逝的景色,当年从上海往返东北的艰难路程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映现……那时,上海到长春要近40个小时,现在只要30个小时就行了。现在的新型车厢已非当年绿皮车厢可比,车厢舒适、宽敞、整洁,盥洗处和厕所干干净净,拥挤、脏乱的绿皮车厢已经恍如隔世……
1969年,在全国上山下乡的高潮中,上海市有18000多名初中、高中毕业生来到吉林省延边地区各县农村插队落户。我们下乡的安图县就有3100多上海学生,全部来自当时的黄浦区。
当年我下乡的安图县松江公社(现为镇)远离县城125公里。那时坐长途汽车要四五个小时,直达的长途汽车一天一班,能挤上车、站到终点都属幸运,否则就要等到明天。我所在的生产队到公社还有18里山路,途中要翻越两座山岭、一片沼泽地,这段路只能靠自己的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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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当年吃馄饨
我们来到了安图。我的第一件事,是要去松江镇。此行前,我已托在松江的朋友老伊帮我办一件事:我要与当年生产队的老乡聚一下,请他帮我届时订好饭店、请好客人。
那天早上8点钟,我们7个人从县城出发,一个半小时就到了松江镇。走进松江镇最大的一家饭店(龙凤饭店),几位老乡早就到了。一问,他们说现在从沟里(原生产队)到松江镇上来可方便了,一溜大道,坐车不用半个小时。
阚大嫂70多岁了(丈夫已去世),子女都在外打工,她在家帮子女带孙辈。年近80岁的老队长张志贵是开着电动三轮车,载着老伴一起来饭店的。还有我那时常串门的韩进忠兄嫂,他现在享受着农村社保,帮自己的儿子种植着38亩大豆、玉米,加上农闲时搞点副业,每年也有了二三万元的纯收入。阚在江还在鹿场工作,有着稳定的收入。改革开放后,祖国大地到处在变,尤其是农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饭店为我这个稀客的到来,将店堂布置得喜气洋洋,隆重欢迎我呢。东北酒席的菜量大,按正常的宴请标准10个人的一桌6个冷菜、6个热菜足够了。那天热心的饭店主人却给我们各上了10个冷热菜。尤其是还特地上了一道茄汁鲤鱼,是按上海风味做的。
饭桌上,大家共同回忆起40多年前的那些日子。是乡亲们给了我们这些“落难”的城市青年以关爱和帮助,让我们这些远离父母的孩子重温人间的挚爱。队长老伴说起当年我在他家中包馄饨的事。这事我哪能忘啊!
那天我去队长家,他们热情地留我吃饭,因为他家正好吃大白菜猪肉馅饺子。在那年代,吃上大白菜猪肉饺子可是稀罕事。东北老乡心地仁厚,有好吃的会想着咱知青。包着饺子,我忽然想起了上海的馄饨,记不得多久没吃过馄饨了,我提出包馄饨。队长老伴可没见过馄饨啥样,在我的描述下,她先擀出一张大面皮,然后再切成四方形的皮子。那天我吃上了馄饨!
吃着菜聊着天,我的手机响了,是同为下乡知青的妻子龚国娣打来的。她因家中脱不开身,这次没来,但一定要与到场的父老乡亲一一说上几句。妻子特别要与阚大嫂唠唠嗑。回想当年,知青们各寻出路离开了,只有她一人在“户”里住着。是阚大嫂主动来陪伴她,给了她亲姐妹般的温暖与体贴。
此情此景,何止是我,在场的老知青们都激动难抑。
杨金伟当年曾在农村当过队长,1973年被推荐到上海复旦大学上学,此后一直未回来过。这次回延边,他真是归心似箭。我和他到长春下车后,经几位当地朋友挽留,他总算在长春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赶着坐上高速大巴去安图。到安图后,我当地朋友学理开着私家车接他去了松江镇。一路上,他一再要求车速慢点,让他好好看看这一路上的一草一木。
三天后我们会合时,他说此行的愿望都实现了:与老乡一一都见了面,请乡亲们一起聚了餐,还沿着当年生产队的土地走了一圈。令他深深感动的是:那天他与老乡去看当年生产队的耕地,那离镇上有18里路,不少老乡开着自己的摩托车或结伴坐出租车一同赶去。我能想见当时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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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重老乡喜相逢
安图县城也大变样了。以前县城只是一条街,坑洼不平的道路,晴天一层灰,雨天一身泥。现在的县城,大街小巷到处有数不清的店铺。有上海人民广场一半大的长白山文化博览城,是人们休闲娱乐的好去处。还有二龙山公园、金河大道等景观。身处长白山麓的延边大地,高铁工程正在全面施工,不用三年,人们就会坐上飞机一般的高铁了!
记得2010年7月下旬,延边地区遭受了历史上罕见的大暴雨。安图县为受灾之最,积水最深处达20多米。洪水冲毁了无数农田、房屋、道路。在党和政府的领导下,在满目沧桑的大地,只用了不到两年时间,美丽的安图就奇迹般地重现在世人面前。
当时的灾情也牵动着我们在上海的老知青的心。得知第二故乡受灾,我紧急请来20多位知青联系人,在大名路一家餐厅碰头,大家一致商定,立即捐款向第二故乡的父老乡亲略表我们的心意。
在一个星期内,我们联络到140名老知青,筹集了13万多元的善款。8月10日上午,我与辛逸、肖凤三人来到浦东新区慈善基金会,将捐款如数交给新区慈善基金会,请他们定向转交。当天下午,安图县慈善基金总会即来电告知,已收到了我们的捐款。这一点起码应该做的事,至今还在当地百姓和领导中传作佳话。
我们从县城去松江镇的途中,经过万宝镇这一路段,这是当年水灾最严重的地方之一,至今还能依稀见到残垣。现在,这一路上的柏油路面,比灾前拓宽了一倍,无法相信,这就是受过灾的公路,简直就是机场的飞机跑道!
在安图省亲期间,老朋友相见,都要问起当年的插兄插妹———“辛逸退休了吗?”“培源怎么没来?”“肖凤还很忙吗?”……每当有好友问到他们,我总是随时拿起手机,与远在上海的老知青们接上头,然后递给当地的朋友。他们热络地说着话,我的心里总是感动万分。
那天我们几人在街上碰到了已在香港定居的劳斯亮夫妇,得知他们这次来没住在宾馆,非要在下乡的亮兵二队老乡家里住着,说是再次回味当年的生活。是啊,当年我们都是十几岁的青年,现在绝大部分都退休了。人到老年能不怀旧吗!还有,也曾在安图县农村下乡的插兄朋友,知名书画篆刻家、现定居台湾的徐梦嘉教授,这次因无暇来延边参加60周年州庆大会,特泼墨挥毫一幅“阿里山连长白山”的书法作品,赠给州政府,以寄托自己对第二故乡的思念。
在延边期间,我们在路上、在商店里,碰到不少讲上海话的人,一搭讪,知道都是赶着延边“9·3”州庆60周年活动而来的。真是老乡碰老乡啦———而且还是双重的老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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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商定下“顺序表”
延吉,是延边朝鲜族自治州的首府。这个边境城市,现在用“小上海”来称呼毫不过分。如今延吉除有火车、高速公路外,延吉国际机场每天都有飞往国内各大城市和韩国首尔的航班。现在的延吉市面积已达1748平方公里,常住人口超过60万。白天市中心的百货大楼一带,晚上的青年湖畔,游人摩肩接踵,到处是欢歌笑语。横穿市区的布尔哈通河经过整治,拦坝蓄水,可供人泛舟荡漾。这个城市的出租车,据说是人均占有量全国第一,多似过江之鲫,可还经常拦不到车。练歌厅、茶座、咖啡厅等休闲娱乐场所有1000多家,据说也是全国第一。朝鲜族与汉族等其他少数名族在这里相处得水乳交融,毫无芥蒂。
新建的延边体育场,拥有34000多观众座位,可“9·3”州庆60周年大会却一票难求!我们一行有11人,任凭我们到处“活动”,计算下来也只有一两个人可能有票子进入州庆大会现场。这个消息无疑是很扫兴的。“粥少僧多”,怎么分配?我们为此特地开会,协调此事。开会前,我曾犯愁,没想到咱11位知青在此事上体现出高度的谦让和团队精神。大家一致商定了“得票的顺序”,谁先谁后,互相推让,最后共同定下了“顺序表”。
离庆祝大会只有两天时间了,票子早已发完。我不得不厚起脸皮向在延吉的那些好友们求助。没想到,他们一听此事,纷纷将自己的票子作了重新安排,有的将家人和好友的票子让给了我们。当天深夜到次日清晨,我们“纷纷”接到票子,最后11人竟都有了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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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故乡永怀恋
9月3日这天,天还未亮,我们在宾馆里就听见外边的动静了。原来,是大会的演出团队已开始进场。
我们被告知早上7点之前到指定地方坐公交专车去会场。庆祝大会的现场在新建的延边体育场,离市区有10多公里。大会组委会组织了400辆公交车专门运送观众。
庆祝大会上午9点正式开始,在近一个半小时演出中,大型广场歌舞《延边赞歌》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延边赞歌》气势恢宏,堪称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第二。朝鲜族人民能歌善舞,看得观众如痴如醉。你看,对面舞台上7510名演员表演的图案背景,演绎了延边朝鲜族自治州60年的历程。32幅翻板背景,将延边人民的民族团结、风土人情、大好河山、精神面貌一一展现出来。真是“让家人感到非常自豪,外人感到非常惊讶”。隆重、热烈、壮观的艺术表演把州庆活动推向了高潮。精彩绝伦的演出,赢得场内观众的阵阵欢呼。那天,整个吉林省有千万人在家中收看中央电视台的实况转播,同样也有无数老知青在上海家中收看这一节目!为了这场演出,延边及北京63位有名望的艺术家们煞费心思,动用了22000名演员,仅排练就历时八九个月,这是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有史以来最大规模一次文艺演出!
在同期举办的第八届中国延吉、图们江地区国际投资贸易洽谈会上,国内外客商参展达8000人次,展位320个,比上届多了90个。签订投资项目55项,总投资额252.3亿元,充分显示出延边这块热土对外的吸引力与魅力。
60年了,真是弹指一挥间。我未满十七岁时结缘延边,也已经有43年。虽然离开延边近30年了,但每当听到延边有什么重大消息,我们知青间都会及时互相通报。人过花甲后开始衰老,但我们的延边60岁后,却越发年轻漂亮了!我们为延边取得的每一项成果感到无比高兴,因为那里是我们的第二故乡!
这次,我们高兴而去,尽兴而归。这美好的一幕幕将永留我们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