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20世纪50年代末就“支内”去了江西,留下祖母带我们兄妹在上海。祖母年迈,又是小脚,行动不便,而弟妹尚幼小,于是我就承担了“当家作主”的重任,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感触颇深。
在物资供应匮乏的年代,收入不多,许多食品凭票证定量限额供应,人长期处于饥饿状态。而新年来临,每户配额供应的食品会增加不少,所增之额被叫作“年货”,这可是一年一次享受美食的机会,于是“全家总动员”,争取把年货搞得合理一点、丰盛一点,而磨糯米粉,做猪油黑洋沙馅在我记忆中印象深刻。
当时的米店不供应糯米,只是到了春节才按户口每人配给二三斤糯米,一家五口就能买到十几斤,会留下二三斤用于“八宝饭”,余下的就会水浸后磨成“水磨粉”。我居住的石库门弄堂不大,但人们习惯地把它分为前弄堂和后弄堂,前弄堂一邻家是黄岩人,从乡下运来一只石磨,到了春节就派上了大用场,家家户户依次借用石磨,但从未听说主人向人收过钱,倒是每年还贴一些凿磨子的钱。磨成的“水磨粉”直接放入大缸中,只要定期换水,在寒冬中可以储存一个月。食用前将粉从缸中舀出放到干的毛巾上,水分立即被收干就可以用于做圆子、裹汤团了。
难的就是做黑洋沙馅心了。当时的南货店偶尔有黑洋沙干品出售,但芝麻的含量很少,磨得太细,口感不佳。当时配给的年货中有“杂粮”一类,一般就是赤小豆和芝麻二种,你可以任选一种,我一般选择黑芝麻。没有合适的工具,把芝麻碾碎并非易事,起先我试着把芝麻炒熟后放在玻璃台面上,再用老酒瓶(今多称之啤酒瓶)滚动碾压,效果不佳,许多芝麻只是被压扁后渗出一层麻油而已。多亏邻家备了一只瓷钵,木质的杵,十分好使,我们用了十几年,这只瓷钵也未破,也未丢失,如今想来真的有点匪夷所思。
黑洋沙馅必须使用大量的猪油,最初我使用熬熟的猪油与碎芝麻相拌,效果不佳,后来才知道必须用生板油(又叫网油,是猪腹中的油脂)与芝麻、绵白糖放在一起,用力捏成团。到了春节,那板油也是紧俏货,必须凌晨到菜场排队,才有机会买到板油。磨水磨粉,捏黑洋沙馅心都是体力活,直到今天,我的妹妹还拿我捏黑洋沙馅心时的卖力劲儿开玩笑,不过,她还是讲——我做的黑洋沙汤团顶好吃。
如今,家庭富裕了,物资供应充沛了,备年货省力了,但过年的企盼淡薄了,年的那种味,离人们越来越远了。
传统与现代两种不同的带送年货的方式,明请看本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