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墓地上,人最容易被唤起的,是敬畏之心。
且不说你是一个严肃的人,正派的人,感情丰富的人,胸怀宽广的人;即令你是个粗鲁的人,易怒的人,饶舌的人,没心没肺的人;或者是一个轻佻的人,好色的人,小心眼的人,搬弄是非的人;甚至是一个忌恨满怀的人,利欲熏心的人,心怀叵测的人,两面三刀的人……一旦踏上墓地,你都会屏息静气、低眉垂目,轻手轻足、轻言轻语。你平时再强横、再骄纵、再跋扈,此刻也会变得平顺、缄默、温和。这是因为,你内心感到了敬畏。
这里是世界上最简朴的地方,除了墓碑、甬道、树草之外,几乎别无长物。吹到这里的风是柔弱的,洒在这里的阳光是平和的,长在这里的树是孤独的,活在这儿的草是卑微的,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阴柔、纤细、文静。但是,你不论拥有何等了不起的过去,你不敢在这儿出格,不敢在这儿放纵,不敢在这儿撒野。你甚至会忘记你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呼吸着这里的空气,会感到有一股天水般凝重的气场笼罩在头顶,胸中会陡然升起一种十分陌生的压力。这是因为,你内心升起了敬畏。
世界上最简朴的地方,聚集着世界上最复杂、最奥秘的东西。就是这些东西,使你不敢轻浮、不敢暴戾、不敢无礼。它们就是——灵魂。
灵魂不是绵软的、阴柔的、微弱的。它们坚硬,阳刚,宏大,凝重。它们那种无声无息、无影无踪而又无远弗届的神奇品性,永远令人敬仰、摄人心魄。它们在这儿排着队,等候着阳光的温暖,等候着雨水的滋润,等候着亲人的抚摸,还等候着与你对话。
你敢与墓地上的灵魂对话吗?
其实,一个人应该常常去墓地,与灵魂虔诚地对对话。如果你是个善良的人,你可以告慰灵魂,这些年你又做了多少好事,帮助了多少穷人;如果你是个勤奋的人,你可以向灵魂汇报,你又完成了多少工程,给人们带来了多少福祉;如果你是个驽钝的人,你可以祈求灵魂,让它们给你灵感,帮助你这笨鸟起飞;如果你刚走上邪路,你可以乞求灵魂宽恕,让它们把你拔出泥淖;如果你已五毒俱全,你得赶紧向灵魂跪下,保证金盆洗手悬崖勒马。
在透明、纯净的空气中,鸟鸣都是如此轻柔;透过静寂的阳光,市声被过滤成薄薄的丝网,轻轻游荡在半空。为什么这里的一切都那么安静?因为灵魂在上空俯视,带着穿透一切、无可匹敌的力量。
好人们,常去墓地诉述心志吧,敬畏之心会使你更加执着,更加安宁;坏人们,也常去墓地说说心事吧,敬畏之心会引你找回人性,止恶从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