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尊不规则美的雕像，她坐在小板凳上，臀部以下所有的构件都不见了，脸上是诚实宁静的微笑。一个经历如此磨难的女人，应该是神情凄楚，言谈忧郁，她却如一泓质朴、清澈的小溪。”40年如一日，身残志坚一手带大130多位孤儿。这个典型的农民女儿，她是怎样做到的？又是什么力量促使她坚持不懈的？

　　1  尝尽人间苦与痛

　　1956年的一个冬日，许月华出生在湘潭市岳塘区板塘乡的一个贫困农民家庭。1岁时生父就被病魔无情地夺去了生命。为了生活，她随母亲到邻村另一户贫困农民家里做了继女。到上学的年龄了，同龄伙伴都高高兴兴地走进了学堂，许月华却只能跟随继父和母亲家里家外、山上山下，做家务忙农活。12岁时，她又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死神夺走。在她还沉浸在痛失母亲的悲伤中时，命运又给了她更大的打击。

　　1968年4月22日，许月华在离家不远的湘潭火车站轨道上捡煤渣，一节火车车厢突然向她滑来。来不及惊呼和逃脱，便倒在了车轮下。双腿自臀部以下被无情地辗断了……经过多方医治，许月华的伤口在慢慢地愈合，但心中的伤痕却在慢慢地扩张。许月华试图依靠自力拄起双拐，但失败了。下身没有着落点，重心无法平衡，双臂也没有足够的支撑力和平衡力。“安装假肢？”医生失望地摇了摇头，现代康复技术虽然先进，可许月华的下身已经没有了连接假肢的支撑点。

　　面对残酷的生活现实，许月华不止一次地想到了一死了之。可是，许月华又看到，为了挽救自己的生命，医生、护士和政府有关部门的领导都费尽了心血，邻居和社会上的许多好心人也给予了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朴素的感恩心理，使许月华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选择。“一定要坚持！活着就是成功。”就这样，她带着无数个难题回到了家。

　　1973年，当地政府将许月华从农村接到湘潭市社会福利院收养。在福利院，她本可以安然地过着一种淡泊知足的生活，可她开始问自己：难道我就这样让人照料一辈子吗？我能为福利院做点什么呢？她找到院长周瑞英说：“我要做点事，帮院里照顾小孩。”周院长惊异地看了她许久，才疑疑惑惑地说：“月华，你是不是在说梦话啊？你如果能走路，我就给你安排工作。”

　　“噔——哒，噔——哒……”仿佛上天眷顾，许月华在不经意间看到一个刚学走路的孤儿，双手撑着一条板凳，每挪动一下板凳，脚就向前迈出一步。“天啊！”她兴奋得几乎叫起来——假如用两条板凳，我不是也可以自己走路了吗？可是，手一旦要代替双脚的功能，便深感力不从心。每移动一步，除了需要双手用力之外，身体也要向前使劲扭动才行。这样的姿势，逼迫身体向左迈进时，就只能将右腿置于板凳上，真的是太难了。一连几天的练习，让她汗水淋漓，肩膀酸痛，手臂发麻。吃饭时，拿筷子的手不听使唤，端饭碗的手不停地颤抖。一个多星期后，手掌磨出了血泡，钻心地疼。有时一不小心，连人带凳滚倒在地上。

　　一个多月过去了，许月华手上的血泡变成了厚茧，瘦小的胳膊变得粗壮有力，当借助两个板凳的移转腾挪得以自如行动时，她的基本生活形态便具有了崭新的内容和形式。从此，她不仅能进食堂、洗衣服、上厕所、上下床铺，有时还能帮助别人做点事。许月华非常激动，好像失去的双腿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福利院内外时常可以听得到月华沉重而轻快的“脚步声”了。看到许月华能自如地“走”动后，周院长被折服了，履行了让她照顾小孩的承诺。

　　2  令人震撼的母爱

　　138个孤儿在填履历表时，在“母亲”一栏写的是同一个名字——许月华。自进福利院起的这40年里，许月华陆陆续续照顾了138个孩子。有的孩子没有手，有的孩子没有腿，有的孩子患有一些奇怪的病……但对许月华来说，每一个孩子都是健全的，每一个孩子都是完整的，每一个孩子都应该得到全心全意的呵护。为了给孩子们穿漂亮的衣服，她成了院里的的“针织能手”；为了给孩子们治病，她成了院里的“草药师傅”。最重要的是，她成为了孩子们的“妈妈”，成为了138个孩子的“妈妈”。

　　胜利是“板凳妈妈”的第一个“孩子”。许月华清楚记得：“她患有先天性唇腭裂，没有上嘴唇，口腔与鼻孔相通，喂饭喂水极其困难，稍不留心就会呛坏。”许月华说。一调羹接一调羹喂着乳汁、药水，一通宵又一通宵守护在胜利身旁……终于，在许月华无微不至的照顾下，胜利的唇腭裂终于愈合，长成了漂亮的姑娘，现在已结婚生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胜利说：“吃饭说话都是妈妈教的。小时候我叫妈妈，妈妈那时是个大姑娘，觉得不好意思，要我叫她大姨。其实，在我的心里，她就是我的妈妈。”

　　孤儿湘秋发病住进了湘潭地区医院，许月华主动要求到医院陪护。为了使小湘秋舒适一点，她将湘秋搂在怀里过夜，抱在手里打吊针，从早到晚，日夜守护。凡是医生要求在护理、饮食方面要做到的，她从不打折扣。湘秋因患肠道畸形转慢性肠炎、慢性痢疾，医生建议将病人每次用过的餐具要蒸煮消毒。她便悄悄地用自己积攒的钱，买了一个煤油炉，专门为湘秋熬药、蒸煮餐具。在对湘秋进行灌肠时，由于护士人手不足，洗速较快，她就要求自己动手，降低灌肠速度，减轻了孩子的痛苦。她还坚持为小湘秋的手、头、脚等被针打肿了的地方做按摩、做热敷。湘秋吃喝、排泄十分频繁，每天调食喂养、洗屎洗尿十余次，许月华一次也没有马虎过。经过一百零七天的治疗，湘秋痊愈出院了。出院时，几个医生说：“湘秋病好了，月华有一大半的功劳。”

　　“草药师傅”是大家对许月华的另一个称号。许月华跟着一个姓唐的医生学习了不少治感冒、发烧、腹泻、消炎、外伤口包扎的方子。为了更好地照顾孩子，许月华把自己的“家”都搬进了幼儿园。

　　3  恩爱夫妻小家暖

　　许月华从来没想过成家，因为她不知道谁会来娶她这个失去双腿的女人？但爱情却来临了。赖子元也是位孤儿，1987年被送到福利院种菜。在领导的撮合下，许月华觉得能够继续留在孩子们身边，就同意了。院里甚至和赖子元约法三章，“不许拿许月华当跳板，否则开除。”结婚那天，双方家里都没有亲人来祝贺，福利院的人就是他们的家人。那一年许月华34岁。

　　在怀孕期间，许月华她依旧坚持每天按时上下班。即使生孩子的当天，也是如此。许月华说：

　　“记得那天我在池塘边洗衣服，身下的羊水一直流，可我毫无知觉。当我被同事送到医院后，我的羊水已经流尽了，孩子也奄奄一息。当时我身上只有200元钱，医院不肯收我。好心的陈护士帮我垫了400元钱。这样，我的儿子才顺利生下来。许月华只坐了28天月子。第29天，她就去上班了。摇篮里的孩子看见她来了，乐得在摇篮里不停地抖脚。许月华一个个抱起来，一个个亲一遍。有两个婴儿因为营养不良，瘦得只剩皮包骨头。许月华就用自己的奶水喂他们，上午喂一个，下午喂一个。她自己的儿子没有奶吃，她就用淮山米粉、青菜叶子喂他。每天许月华都要先把院里的孩子安顿好，再回去看自己的儿子。几乎每次回去，儿子都从床上摔到了地上；几乎每次回去，儿子都在哭着喊妈妈。有一次她的儿子摔破了额头，流了一地的血，至今头上还留有一块伤疤。

　　孩子上学后，许月华在这属于自己的小屋里勤俭持家，相夫教子。她家每年都要养近10头猪和几十只鸡、鸭，其产生的肥料用来种植蔬菜、红薯、土豆、花生、油菜，形成了种养殖良性循环。一年到头，家里的蔬菜、猪肉、食用油、鸡、鸭蛋从来不要去买。长期坚持拾柴火煮饭、烧菜、煮猪潲，每年燃料也不用花钱。许月华和丈夫每天五点起床，丈夫上菜地劳作，自己在家做早餐，准备好一天的鸡、鸭、猪饲料，整理室内卫生。早餐后，丈夫上班去了，许月华在家里洗刷衣服、缝缝补补，有空还织织毛衣。许月华织的毛衣从针法到花样、款式都是超常水平，附近方圆几里的村民和企业工人都喜欢请她织毛衣，有时人家要给点工钱，但都被许月华一一拒绝了。

　　几年过去，儿子赖明智到了上学的年龄，她的一言一行，深刻地影响着儿子。她常常对儿子说：“孩子，走路是最当紧的。福利院有的孩子无法站立，也就无法行走。妈妈失去了双腿，也难以行走。但是，内心的步子一定要迈出去。”“路是人走出来的。”儿子赖明智传承了母亲许月华坚韧、纯朴、勤奋的品质，电大毕业后，他报名参军，立志保家卫国。

　　许月华的丈夫老赖勤劳朴实，言语不多，做事能吃苦，见到谁都笑眯眯的。20年来，两人恩爱如初。许月华记得，老伴在集体去北京参观回来后，提回来三斤桃子、三个椰子、一个大西瓜。从北京到家里，一路颠簸，五天以后，水果多半坏了。许月华骂他傻，却甜蜜地流泪了。老赖从小家庭贫寒，身体瘦弱，又过早出力从事繁重的农活，落下了严重的腰肌劳损，常年腰痛，头昏眼花。许月华对丈夫关怀备至，恩爱有加，四处寻医问药，制作土单方治疗丈夫的顽疾，晚上为他按摩，做热敷。丈夫也是多年如一日地支持许月华到院里照顾孤残儿童。

　　现在的许月华，按说早已不用天天去福利院上班，但因为放心不下她的那些孩子们，几乎每天她都要拎上些饼干、糖果去看孩子。而孩子们一看到许月华就会立刻围上来，又搂又亲，十分亲密。等给孩子们喂完药、喂完饭，临走前，她还要再察看一下，看看孩子们是否踢掉被子，是否尿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