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方露台,不大,总共三四十平方米,居屋顶,分南北两块。
以前,我并不把它当回事,无非用来洗晒衣服被子之类。偶尔也搁几盆植物,路边买的,朋友送的,但并不用心去料理,浇点水,淋淋雨,让阳光空气自然泼洒着。
依然记得朋友送的那盆百合,在我这种漫不经心莳养下,在一个六月的早晨,在我当初那个空寂得几乎清冷的露台上,开出了第一朵花。五片白玉一样剔透的花瓣,组合成少女笑脸般嫣然的花朵,像出污泥不染的清莲,亭亭在晨风中摇曳。
那一天,正好是我的生日,惊喜自不必说。
去年春天,我去北露台洗衣服,抬头晾晒间,看见后一幢顶楼的前露台,蓬勃的迎春叶子瀑布般垂悬到楼下窗台,黄色小花似满天星一样热闹点缀其间。夏天,荷花缸里肥大圆叶间蹿出几朵粉嫩的荷花,火红的月季更是四季都能在露台上展颜。我经常看见那家的主人,一个中年男子,坐在这一堆红花绿叶围映中的竹藤椅子上,手捧一本书,恬淡而安然。
每每看到这一景象,我平静的心便再也无法淡定。
我也有这样一块地盘,为什么不能打造那番意境?
对那片花园式的顶楼免费观赏了几个月,我蠢蠢欲动的心便开始行动。
货是一点点添加的,起先是一些普通的、大众的、好养的,自然是吊兰绿萝薄荷仙人掌之类,但即使这些,也还是经常在手里翘掉。后来总结经验,我还没掌握它们的习性,有时太溺爱,有时太忽视,总之,要用心,不能想起时去浇点水,一忙就搁角落里冷落好几天。这样散漫对待它们,哪里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渐渐地,它们在我眼里,就像一个个娃,我用养孩子的心去伺候它们,自然,它们回报我的是茁壮成长,努力蹿个,酝酿蓓蕾,在属于它们的季节里,绽放各自芬芳。而且,品种越来越多,且稀贵,郁金香、虞美人、芍药、碗莲、海棠,一个个之前只存在想象中像仙女一样遥远的,却在我亲手培植下,争先在我面前展红颜。
这真是一件让人欣喜的事。
而且,我越来越喜欢上了这件事。
早春的二月,我将去年收藏的花籽先用温水浸泡,撒入准备好的育苗盆里。然后,我像一个怀孕的少妇等待孩子哪天会出来一般,每天兴冲冲去黑黝的泥土里望几眼,直到有绿色破土而出,然后分苗、移栽。当夏天整个露台上郁郁葱葱,一朵接一朵次第唱响在每一个角落,像舞台上的演员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我,就是那个台下唯一的观众,在心里激动地为它们鼓掌、喝彩。
培育它们的过程是辛苦的,就像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譬如那么多的泥要抬到顶楼,那么多的盆要搬上来,都不是件轻巧的事。浇水就更别说了,每天必须的功课,尤其夏天,早晚各一次,自然比什么事都重要。总是一早在前后露台间跑来跑去,让它们都喝饱了“早茶”才匆匆赶去上班。除草也不轻松,弯腰趴在一盆盆间,对杂草恨不得一一除之而后快,而一晃间,一小时过去,待直起身来,腰已不能动弹。修剪枝叶,换盆儿,扶藤支架,那都是小事,不值一提啦!
但是,当第一朵花呼啦啦向我报告春天的到来,当我不出家门亦能感受到季节的花讯,当我蹲着面对它们,痴痴看它们或清雅或娇艳,或高贵或典雅的容颜,一个个像老朋友一样对着你微笑,我会想,此时的你,或许正忙碌在格子间为一个策划焦头烂额,她,或许正在为家庭琐事恼得心绪难平,他们,或许为匆忙赶路中望不到头的堵车长龙怨声载道。而我,却如此悠闲地坐在钢筋丛林里的城市露台上,看花。
你能说,做个城市农妇不是一种特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