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诗人杜牧的千古绝唱“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呈现了江南春天烟雨迷蒙中若隐若现的楼台景致,渗糅了岁月沧桑,令人心醉,引人遐想。只身彳亍在晦涩艰深的古文字领域,此刻我走进的则是被历史烟雨弥漫着的“楼台”二字……
楼的先文“娄”,繁体作婁。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字。
甲文婁是女人头顶藤竹做的篓子,两手持之的状形(图一)。宛如朝鲜族妇女代代传承善于头顶瓦瓮、包袱等走路的民俗写照。“头顶物”的婁自然有高起重叠之意。含婁此义的如嵝、偻、塿等字。
高出重叠的“娄”与木配,表示此“楼”属木结构。《说文解字》:“楼,重屋也。”重屋实指两重屋顶,不是严格意义的楼房。先秦典籍中的“楼”,大多是城台上的建筑,非地面所起之楼。秦汉之际,地面两层以上建筑多称“阁”,鲜称“楼”。“两层以上建筑”为楼的后义。
顺语,汉魏时期,青漆粉饰的华丽楼宇称“青楼”,其并作为豪门高户的代称,《晋书·麹允传》有“南开朱门,北望青楼”的名句。“青楼富家女”即“千金小姐”。由于华丽的楼宇与艳丽奢华的生活往往有关系,渐渐青楼的词意发生了偏指,唐以降专指烟花之地,称妓院为“青楼”了。
与婁搭档字义大相径庭的字,先文都是“婁”。高起重叠的“楼”等如此,婁的其他意涵组成的新字,其中的“婁”也不是历来界定的仅作为形声字声部。
小篆婁之构形已讹变,《说文》:“娄,空也。从母、中、女。”有解为中年“母”腹空不能孕,非也。婁(篓)子自然有空意。婁的编织义,加糸、金为“缕、镂”便更明晰。褛,衣之破如“婁”之孔,衣衫褴褛也。
母系社会后,处于男尊女卑时代,古汉字中的不少字是“捕获与制伏”女人的,在今天的一些正体字形里仍有印记。“妥”与“奴”,字形都是用手(又、爫)抓女子,使之妥协为奴。金文的“婁”与要(腰)同形,并有新解,指他人之双手在抢搂女人(图二)。
三国《三体石经》文字的“婁”旁有四短斜线(图三),我稔究其因,此乃被抢女由于恐惧而周身颤抖的“动势线”。
抢夺女人的婁,亦是搂的先文,不断地抢人就是屡;而“数”即手持棍杖清点连续捕获的俘虏数目。嗟夫! 久远的刿目怵心之景历历在“婁”。
楼台的台繁体作“臺”。
小篆“臺”(图四)的士(之)为建筑饰物或登臺的“足”,“口、冂”属高字省,意为高之臺,“至”指人们纷至沓来登“臺”欲观四方。
“台”是一简对多繁的字,归繁时要分别厘清:
1.臺指高平的建筑物,像“臺”的井台、窗台、灯台、舞台,量词的一台戏等,都用繁形“臺”。
2.家具的台子,台作“檯”。
3.台风,台作“颱”。
4.敬词“兄台、台鉴、台启、台端”等;地名“台州”等;古星座名“三台星”;官名的“三台”(尚书、御史、谒者总称),这些“台”无繁形。遗憾的是,近几十年来上海辞书出版社的数版《辞海》竟始终完全错误地在此“简台”后加“(臺)”,表示归繁时写“臺”(《现代汉语小词典》等也错)。而老版《辞海》《辞源》到小小的《新华字典》等字辞典都没有此误。
台湾的“台”繁体应为“臺”,这是水上的臺。使用繁体字的台湾地区,旧时也一直用臺,现在台、臺皆用,但在庄重场合、正确归繁时仍必须用臺。
烟雨楼台,我拨开缭绕烟雾与缤纷细雨,试图窥探“楼台”真容。在瑰美的中华汉字园里,又有多少还在迷蒙烟雨中的文字“楼台”,等待我们和后人瞻仰登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