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中国味道的西式排骨
华文周刊坐落在一个中国购物中心的二楼,在一个拐角处,我找到了一块印有“周刊”字样的门牌。这毕竟是我在美国的第一份工作,我慎重地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那扇玻璃门。一时间,我愣住了,那里面就好像打过仗一样,书刊、杂志、废纸一天世界。
女老板看到我来了,如同老熟人一般,急急忙忙说:“你来了就好,明天出刊,今天是最忙的呢。你是有经验的,看着做吧。先把上星期的版样拆下来,再把新的文章补上去,我要出去收广告费了。”
话没有说完,人已经出去了,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她又返了回来:“你看我这人忙得糊涂了,钥匙到哪里去了?东东,你先帮我找一找我的钥匙好吗,谢了,谢了……”
“钥匙啊?什么钥匙?你手上不是有一串钥匙吗?”我说。“哦,真的呢,原来就在我自己的手里啊!谢谢,谢谢!我来不及了,要走了。对了,有广告要记下来啊,广告是最重要的!下午有个学生妹妹会来打字,你就交给她要打字的资料……中午还有一个台湾太太会来上班,她是新闻专业出身的,有问题你就问她好了,周刊的事情就拜托了,拜拜!”女老板一阵风似的旋了出去,我只好硬紧头皮应付。
女老板一走,两部电话铃此起彼伏,我一边排版一边接电话,一会儿是分类广告,一会儿是社区消息,还好讲的都是中文,总算可以应付。快到中午时分,果真来了一个面善的台湾太太,她告诉我她在这里是半职,因为是新闻系毕业的,总不愿意放弃老本行,所以来了这家周刊。说着她就坐下来写专访,她写得很快,又把我接到的社区消息按前后次序整理了一遍,便把这些稿子一份份夹在一起,说是到了下午,一并交给学生妹妹打字。这时候,我已经知道这位台湾太太叫怡君,嫁了一个韩国人。她和我同年同月出生,家里除了丈夫和两个女儿以外,还有一个七旬的老父。
正忙着,学生妹妹走进来了,她腼腆地看着我笑了笑,就坐到一台电脑前面开始打字,而我则趁这个当儿赶快吃饭。饭盒子里的饭菜是昨天晚上丈夫就装好了的,里面除了蔬菜炒肉片以外,还有一块大排骨。这块大排骨是我留给丈夫吃中午饭的,他把排骨埋在我的饭底下了。我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这样的关爱了,有些受宠若惊。
昨天晚上的排骨炸得又香又脆,达不到天鹅阁的水准,也有红房子的水准。我是用从美国超级市场里买来的面包粉做出来的,但我的做法和美国人的做法不同。美国人在涂面包粉之前会先蘸上鸡蛋和盐,而我则是蘸上了酱油,撒一点点菱粉,用刀背拍了一遍,再拍上面包粉,这样炸出来的排骨可以称之为中国味道的西式排骨。
丈夫和儿子一人啃了两大块排骨,吃完以后,丈夫抚摸着自己饱胀的肚子说:“不得了,天天吃大餐,我们都要变成大胖子了。”
不知道什么道理,在上海习惯称吃西餐为“大餐”,中国菜则是“小菜”。刚刚结婚的那阵子,因为常常到天鹅阁吃“大餐”,朋友们开玩笑送来一块横匾,上面写着两个字,“合肥”,至今还挂在我上海的床头呢,想到这里不由笑出声来了。
正笑着,外面走进来了一个穿着风衣的美国大男人,他的面孔不善,一丝笑容也没有,对着我讲了一大串英语,我一点头绪也摸不到。回过头去一看,怡君刚刚出去买午饭了,那个学生妹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整个办公室只有我一个人,我不由紧张起来。
我对他说:“这里是周刊,你懂不懂?周刊的办公室是不允许闲人随便进出的,你给我出去!出去!”这个男人显然听不懂我的话语,却明白了我的逐客令。他变得粗暴起来,哇啦哇啦恶狠狠地大叫,我反而不再害怕,站起来用我的身体向他逼过去,哇啦哇啦地骂了回去。大男人节节败退,退到大门口的时候,我打开大门,顺势推了他一下,把他关到门外去了,又在他的鼻子前面把门锁扣上。
大男人气得眼珠子也要跳出来了,后来想想假如他真是坏人的话,一拳头就可以把这扇玻璃门打烂,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只是气急败坏地站在玻璃大门外面,从他的公事包里抓出一本小本子,气呼呼地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又撕了下来,啪一声贴到了玻璃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