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朋友送了我一罐农家自制的凤梨调料酱。小瓶里凤梨切成小块,跟发酵过的黄豆拌在一起。怕我搞不清状况,把它当餐后水果来吃,朋友专门发来电子邮件:“这凤梨酱是咸的哦,在台湾大家都是用它来煮鱼汤、熬鸡汤的喔。”
不是凤梨水果酱,竟是凤梨调料酱!真是一地有一地的吃食,就地取材是王道。让我想到了崇明岛的腌草头。
崇明这个地方,草头特多。田头路旁,屋边河堤,一到春天,到处是脆生生、绿油油的草头。草头的学名叫苜蓿,贱得很,不用种,不用护,一蓬蓬,一片片,生机勃勃到处都是;割不完,踩不死,永远春风吹又生。
崇明人发明了不少“草头料理”。草头饼、草头团子,草头咸肉菜饭,我特别喜欢崇明的腌草头。这腌草头,崇明人给它一个文绉绉的名字“腌齑”。去崇明吃饭,店家知道你从岛外来,通常会推荐你点一道冷菜“腌齑”。一盘腌齑上桌,灰不溜秋,丝丝条条,很难看,就像点了一盘枯瘪乱草,但是,一旦入口,酸甜生津,开胃爽口,非常可口的餐前冷盘。正宗是“卖相难看吃口好”。
为什么叫“腌齑”,请教过不少崇明人。有人说,腌齑就是腌鸡的同音字,以前崇明人穷,很少吃鸡的机会,就把这最家常的腌菜叫成“腌鸡”,对此我半信半疑。很多本地人则连“ji”字怎么写也说不清。在崇明天鹤大酒店杨 总的茶座上,我终于知道了“齑”字的写法。齑,碎末的意思。有词条说“咸齑,腌菜,腌雪里蕻”。看来有必要考证一下到底是“腌齑”还是“咸齑”了。
腌草头是崇明最著名的土特产之一,大街小巷到处可买到真空包装的“腌齑”,不过,名字却改得漂亮现代了,叫“崇明金花菜”。
吃过当地人自家腌制的“腌齑”,再吃食品厂规模生产的“崇明金花菜”,味道就不敢恭维了。游客去的饭店酒家,“腌齑”也有粗制滥造的嫌疑,要么嚼不动,要么味道不地道。农家乐的腌齑要好地道点,但常偏咸。
2003年刚来崇明时,我在东风农场一家没名气、现早倒闭关门的小饭馆吃到过口味特别纯正的“腌齑”,一问,是老板娘自己腌制的。老板娘说,客人吃的和自家吃的都是一缸里的腌齑。
我家窗对窗的邻居顾家阿婆,曾经送我一小瓶她自己做的“腌齑”:“草头是我到森林公园隔壁的河塘头挑来的,清爽煞的,自家做的哦,给你早上下泡饭吃噢!”那是我吃到的最鲜嫩美味的崇明腌齑。遗憾的是顾家阿婆不再送我了,见我馋兮兮的样子,阿婆说:“年纪大了,蹲着挑草头,两只脚吃不消了哦”。
清明节去崇明,看见邻居老包撅着屁股在田头挑草头,赶紧向他请教怎么做腌齑。
首先挑草头的时间有讲究。清明前后比较合适,早了,盐一捏换来一汪水,缩成一点点;晚了,草头老了,腌出来的“腌齑”崁牙齿,吃起来拧刁刁。
田头挑来的草头,当天洗净,当天腌制:用盐巴反复捏揉,挤掉水分,然后入缸盖紧……
说说容易,做做难。光挑草头这一件事就让我知难而退了。馋不过,只能粗糙一点,吃吃真空包装的“崇明金花菜”,解了馋,还练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