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那几天,亲戚邀我们全家去吃年夜饭,爷爷执意不愿去。本以为是他胃病又犯了,后来才偶然从奶奶口中得知,他是怕被亲戚们看到他那双手,不好意思。
爷爷是个厨师,也是个庄稼人,老实本分。他那双黑黢黢的手上,布满了岁月留下的沟壑,却宽大而温暖。一到冬天,他的手上就长满了冻疮,整双手都肿了一圈,看起来又短又粗。关节处的皮肤干得裂了一道口子,他用最廉价的白色胶带缠两圈,就又背着菜篓下地去了。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父母都忙着工作,没空管我,每天上学放学都是爷爷接送我。他能一把把我抱到那辆比我还高的自行车的横杆上,然后踩着踏板儿蹬两下,另一只腿从后往上一跨,就稳稳地坐在座垫上了。他的手牢牢地抓着车把,掌着方向,我就用小手握住笼头,沐浴着朝阳,享受着晚风,他带着我骑过了好多欢声笑语。
上初中之后,和父母一起搬到了学校附近,从家步行到学校只要十多分钟。可是,当晚霞映红了天际,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时,校门口伸着脖子往里探的家长中,再没有了那个等待我的身影。渐渐地,学业、友情、烦恼占满了我的生活,我也很少再回去看看。不知怎的,我就像选择性失忆般忘记了爷爷对我的所有的好,只记得他那爱犊心切和老旧古板的思想做出的令我不满的事儿,甚至连叫一声“爷爷”都显得那么不情愿,只是留给他一个冷漠的眼神,一个无情的背影。
又到周五,早已是高中生的我拖着笨重的行李箱,独自挤公交车回家。一周学习的劳累,将近两个小时的颠簸,折腾得我疲惫不堪。公交车缓缓地停在了熟悉的站头,刚下车就看到了那个久违的身影。他坐在电瓶车上,深冬的寒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像一堆枯草,东倒西歪,他紧紧握着车把的手被冻得通红,但依旧守候着他晚归的孙女。他在下车的人群中看到了我,欣喜地朝我喊:“囡囡啊,侬爸爸妈妈出去旅游了,我来接你去吃饭。”
昏黄的灯光下,我呆呆地站住,看着眼前苍老的他,无语凝噎!
朱家角中学 高一 8班 王一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