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到的两次说情电话 刘祖禹 |
前不久,我住进一家宾馆,参加一项社科课题项目的评审活动。这是每年都举办的例行活动,参加评审活动的专家们经过认真地阅读相关部门、单位呈报上来的课题项目申报表,认真提出自己的意见,认真进行讨论,然后认真地付诸表决。这些申报表上的字印得密密麻麻,读着思考着,既费眼力,也很费神。所有这些都是职责所在,都是应该做的,大家心态平静。 但是今年我遇到一件让人不平静的事。那天上午,我正伏案苦读,突然,一个从远方打来的电话问我是谁谁谁,我说是的。对方接着就说,我是某某大学某某某,我申报的那个项目,请你……话没有说下去,我自然也听得明白。无非是要我给予关照啦,高抬贵手啦,等等。 打电话来的先生与我素昧平生,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以及住在这家宾馆里的哪个房间,正在做着什么?我正有点纳闷,猛然悟到,这位先生准是有“眼线”,“眼线”想必是住会的,要查我的房间号码和我的名字还不是举手之劳?电话筒在我手里,我得赶紧回话。但是,回什么呢?我只能哼哼哈哈一阵,把电话挂断。 我想,这位先生申报的项目课题申请表我还来不及拜读呢,我能表什么态呢?能做出什么承诺呢?如果这个项目报得到位,课题的题、文符合要求,思路逻辑清晰,本人对这个领域又素有研究,卓有成果,课题组的其他成员也都有实力,那么,申报的条件如此过硬,即使不打电话来为自己说情,也没有理由把这项申请枪毙了。相反,如果不具备上述条件,即使打电话来说情,难道就可以网开一面吗?既然让我参加评审,应该怎样把关,我想我自己懂得起码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这位先生此举,并非善策,说不定正是给自己在帮倒忙呢。 第二天,几乎是同一个时间,“丁零零”,电话又响了起来,还是那位先生,还是昨天说的那番话。我在电话中说:“我们素来并不相识,你这是第二次打电话来了,还是凭实力吧。”说完,我就把电话挂断。 显然,那位先生对我头天电话里的“哼哼哈哈”很不放心,所以今天来“补一课”。但是,他显然失算了,凭他下的这番“功夫”,即便是报的项目完全符合要求,我也得郑重考虑。 后来,我与同组其他几位成员交谈中谈起了这件事,嗨,不承想,凡是我问到的几位成员,竟无一人没有接到过他的电话,而这几位成员也无一不是和那位先生素昧平生的。那天午餐时刻,我和同桌的一位资深教授也谈起这事,他笑起来,说这类事多了。另一位先生则有点笑话我,说,这种事海了去了,你真是少见多怪。于是,我只好默默然承认自己真有点见识浅。 以后几天,那位先生没有给我打第三次电话。最后,评审小组在审查这位先生的课题时,终于因为他所报的课题有些地方思路不清晰,不符合当前中央某一方面的政策精神,他的课题未能过关。这事就算罢了。 这一阵,我总是时不时地想起这件事来。我为这位先生感到惋惜。他并非是在他的那个研究领域中完全没有实力的人,他的课题如果在呈报前,能找到同行、专家虚心咨询请教,做出若干调整,很有希望符合申报条件。看来,他在这方面没有下足功夫,却不揣冒昧地为自己课题的过关,向这么一些素不相识的评审成员们说情、打点,实在是把功夫用错了地方,切望自己申报的项目能顺利过关,这个念头并不坏,谁不这么想呢?但是治学要的是严谨,要的是下苦功夫,而不能任凭浮躁、侥幸、急功近利倾向,以致不惜用通路子、走后门的办法去为自己赢得过关的票数。热切希望这位先生不要为此感到遗憾,更不要愤愤不平,心生哀怨,埋怨这些把关的评审小组成员们太无情。做学问还是要像王国维先生说的那样:“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罔不经过三种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个中甘苦,只有自己亲身实践,方能有真切的体验。 热望这位先生,如果碰巧读到我写的这篇短文时,不要因为这次坎坷而气馁,而是应该在该下功夫处下够功夫,争取以后再填报申请表,并预祝他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