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书人聊书 陈子善 |
认识翁长松兄并不很久。但同在一个城市,同属爱书人,彼此之间还是早就知道的。上海虽大,虽然像海洋一样深不可测,真正的爱书人却是越来越少了。 《聊不完的话题》是长松兄的第三部著作,我有幸在出书前先睹为快,产生了一些想法,自以为还值得写出来。 我以为《聊不完的话题》是一部别开生面的书话集,是长松兄在与爱书的朋友聊天,聊关于书的种种,高雅的、通俗的、奇特的、平常的、严肃的、有趣的……书中第一辑“书的话题”和第二辑“书边杂聊”固不必说,第三辑“文史闲聊”和第四辑“人事杂感”也都与书直接有关,前者是他阅读文史旧籍的心得,后者是他记叙的书人书事、书缘书情,第五辑写“古代学者”,又何尝不是在写书?说刘知几,能不说《史通》吗?说郑樵,能不说《通典》吗?当然不能。哪怕是最后一辑“旅游小记”,也往往归结到书,他参观绩溪胡适故居,就联想到“故居的布置似乎还缺乏点书卷气的浓度。故居虽已展出了一部分胡适的著作,却缺乏有分量的胡适早期初版珍籍”。他访问凤凰沈从文故居,又指出“大作家沈从文故居却不见他的早年初版本著作,实在是件令人深感纳闷和遗憾的事”。 长松兄对书真是情有独钟。现代汉语中常会给予对某一事物特别喜爱特别投入的人以特别的称谓,如“情种”“乐迷”“画痴”之类。从这个意义上讲,长松兄是完全可以称之为“爱书人”(也有人别出心裁地称作“书爱人”)或“书痴”的。 爱书人,绝大部分是爱旧书之人。藏书家,其实就是藏旧书家,中外古今概莫能外。中国以前的藏书家,就都以能珍藏宋刊元椠为荣,为藏书的最高境界。当今世界,各行各业都在求“新”求“变”,唯独对爱书人而言,搜集各种各样稀见的旧书旧刊才是他不懈的追求。因此,如果说爱书人没有淘旧书的经历,那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因此,长松兄对淘旧书自然也乐此不疲。《聊不完的话题》中单以“淘”为题的小文就有六篇之多。他对整整三十四年前的一次淘旧书还记忆犹新,娓娓道来,如数家珍。他苦苦寻觅周立波长篇小说《暴风骤雨》的初版本,尽管至今未能一睹真容,但这个过程,这份热诚,不能不使人感动。他淘旧书甚至淘到了日本大阪和马来西亚吉隆坡,竟然也都有斩获,现在写出来与大家分享,又不能不使没到过大阪和吉隆坡的爱书人羡慕。 长松兄对书的痴迷并不局限在某一领域内,他爱新文学初版本,同样也爱旧“国学”线装书;他把玩藏书印,同样也把玩藏书票。所以他的收藏丰富,丰富得有点庞杂了;他的阅读广泛,广泛得有点出我意料。《聊不完的话题》不仅明晰地展示了长松兄淘书的历史,同时也清楚地展示了长松兄读书的兴趣。长松兄读书之认真甚至执著,在书中随处可见。他评论吕思勉的《秦汉史》,介绍蔡东藩的“演义”小说,品尝方诗铭等的新校点本《廿二史考异》,推荐钱穆的《中国史学名著》,都能言之有物,从简明平实中显露他的见识。 总之,长松兄这部《聊不完的话题》是他近年淘书和读书的真实记录。长松兄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不靠教书和写书谋生,淘书和读书纯粹是他的业余爱好,这就使他这个“爱书人”爱得很潇洒,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他不必刻意去迎合什么,去强求什么,去规范什么,就像现在学院中人不得不做的那样。读书一旦与功利扯上说不清的关系,就一点也不好玩了。 淘书和读书确实是个聊不完的话题。长松兄还刚到“知天命”之年,写作正渐入佳境。在读完这部精彩的《聊不完的话题》之后,我想爱书人完全有理由期待他的下一部新著,期待他围绕书的话题继续海阔天空地与我们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