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医后继乏人说起 潘华信 |
中医后继乏人的感叹由来已有五十年的历史了,然而,如果我们今天能客观、清醒地面对一下统计数字的话,这完全是应该改观了的。国家扶持中医,每年大量人力、资金投入,全国各省、直辖市都有自己的中医高等院校,每年数量可观的本科生、研究生陆续走上工作岗位,况且近来年年在扩招,据说某省中医学院的在校学生数已达到五位数了,可谓浩浩荡荡,历古未见,人多热气高自然是大好事,而我却又因之而忧从中来。 第一,五位数学生的教学质量是否跟得上?我想硬件、软件都该有问题,据说唯一的办法即把班级学生数目大量扩充,由小班上课改为大班上课,俾教师与教室都能做到最大限度的物尽其用,用功的学生,想再选课程,研究学术,由于学分已满,伤心地给学校吃了闭门羹。最近在上海召开的全球大学校长论坛会上,美国斯坦福大学校长说:大学招生规模如果扩大一倍,教学质量要达到扩招前的水平,大约需要花费二十年的时间。洋人的话未必切合中医教学的实际,但这种严肃缜密的论述,对我们是不乏警示的。 其次,几年以后,大批因扩招而达不到要求的毕业生,一拥而上,面临就业,抢起饭碗来的可怕情景,是可想而知,应该逆料到的 。于是被迫改行,当西医、做化验的有之,转业经商下海的更有之,现今这种现象已是十分普遍,更遑论几年以后扩招大军的面世了。其恶果是:国家浪费了资金,莘莘学子蹉跎了青春年华,老百姓失去了医、德双馨的上乘中医的精心诊治。 老子说:“治大国若烹小鲜,”对于“烹小鲜”,窃以为是指精心调料、细心火候来烧煮各种不同的海鲜鱼虾,中医传承乃大业千秋事,也应“若烹小鲜”,而决不是烧大锅菜,炒烂糊肉丝。于我个人经历言,既“炒”过,也“烹”过,其中利弊,可谓一目了然。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为了继承、发扬,各种中医学习班应运而生,我常上台讲课,有时大礼堂容纳达数百学员,乌黑黑人头一片,且领导授意,要一边讲,一边批,二小时下来,汗流浃背,不知所云,类此情景,持续数年,当年的学生队伍虽然可观,而今大抵落寞了,我连名字也记不上几个。八十年代初起,我到中医学院为研究生班讲授“各家学说”,学员少则十余人,多则三十人,上课贯彻了两大原则:一、不照本宣读,大家都识字,何必浪费时间,我常取逆向思维,引导学生深究原著;二、不以老师观点为是非评定标准,鼓励学生独立思考,通过自己的论证来确立观点。如今这些为数不多的学生,不是主任、教授、博导的,反成了“凤毛麟角”。去春我应邀到台湾讲课,除桃园长庚医院、大林慈济医院里听讲人数较多外,一般也只是一二十人的范围,让我感动的是,不少青年中医往往从外县市赶来,不惮数十公里的颠簸之苦,反复听课,其中有当年全省“特考”的状元、第二名、第四名,在他们沉静、坚定、渴求新知的目光中,我获得了传统中医不绝如缕的信息和希望。由此得出结论,质量比数量更重要,后继乏人的提法不如后继乏才来得更精确,一字之差,结果相背。历史上一个张仲景,一个孙思邈,一个叶天士,可以以一当百,以一代千,人数再少,倘是精兵,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千万个庸才混在一起捣浆糊,振兴无能,捣鬼有术,反误了事业的辉煌前程。 最近温总理强调:要把个人的命运与国家、人民、民族的命运紧紧地连结在一起,要向天看,不只看自己的脚下。金玉良言啊!有感于斯,乃抒结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