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集 秦绿枝 |
陶集,就是陶渊明集。我家的线装书本来就很少,劫难之中又损失殆尽,仿佛记得只剩下一本光绪年间刻印的陶集,如今也不知塞到哪里去了。最近有幸竟得到了一部,上下两册,是吴祖刚先生送的。 话就要从祖刚先生的百岁寿辰说起。祖刚先生今年一百岁,这是早就知道的。但生日什么时候过,不晓得。不想今年4月初的一天,祖刚先生的二儿子儆武兄突然光降舍间。告诉我,老爷子的生日于3月间举行过庆祝活动了,考虑到一些原因,当时没有通知我。今天也是吴老派他来的,顺便认识一下,因为直到今天,我还没有同吴老见过面,只有书信往来。今后恐怕也难见面,住得相隔太远,固然不能劳动吴老,我也不能多跑路了。 令人不好意思的是吴老让儆武兄捎来了北虹中学为他出版的纪念册一本,红酒一瓶,还有就是这部陶集。 且说吴老如此长寿,究竟有什么养生之道?据吴老去年写给我的信上说:“老朽年将近百,如何不死,自己亦莫名其妙……”这后一句是很耐人寻味的,正因为“自己亦莫名其妙”,稀里糊涂地过下去,一切听其自然,这其实也是一种养生之道。 这次我问儆武兄,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讲了几点:一、吴老眼睛不好,每天还是要看书看报,一只放大镜不够,再加一只放大镜;二、每天还是要慢慢地走下楼去活动活动,再慢慢地走上楼来了;三、每天吃一只番茄,加佐料,烤熟了吃。番茄有什么特别的妙用吗?没有研究过。就像施蛰存先生(九十九岁)生前每天要吃若干粒红枣一样,各人吃惯了,各人自己受用而已。 现在要说说这部陶集了。自然是线装的,已脱线了,封面也黯淡了,上集有毛笔题字,“丙辰仲春游粤所得”,有两方印,我辨认了半天,只看出一方是“说剑楼”三字,这是不是吴老的“室名”或“斋名”呢?也是光绪刻本,但字是仿的苏体,不说读诗,就是看看这字,也够赏心悦目的。我想,在吴老的藏书中,这部陶集即使算不上是稀有的珍品,也是老先生经常把玩,非常喜爱的,居然送给了我,可见厚爱。说不定也有这样的意思、老先生知道我的年纪也不小,是能够静下心来读点陶诗,从中悟出点什么来了。 可是陶诗又是不容易读懂的。我曾与黄裳先生有次谈起此事,他说:“陶诗难懂,是其中蕴含的哲理,至于字面上的意思,好办。”黄裳说“好办”,是依据他的水平。而在我,说来惭愧,有好些字面上的意思就“不好办”,常常碰到“拦路虎”,读着读着,一下子就“卡壳”了,我又懒得去查证,只好暂时“囫囵吞枣”地吃下去,下一次再读,再下一次,再再下一次……如还是读不懂,那就随它去吧! 如此说来,不管你用功不用功,现在陶集总是你常读一本书了,是的,这也是被逼的,因为视力差了,看书看报都要借助放大镜,看一会就很吃力。只有这部陶集,大字,就放在手边,可以随时拿起来翻翻。这两三个月翻下来,说没有什么领会,也有那么一点点,就是陶渊明对于自然规律的理解和尊重。他看待客观事物的态度好像很消极,其实很理智。办得到的就办,办不到的决不强求。由此想到养生,还是学学吴老,相信他是真的把陶集琢磨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