讽刺的是，这个警界同行和印度百姓眼中的执法英雄，如今变成一起雇凶杀人案的被告，媒体和民众质疑：夏尔马过往的“功绩”难道是印度执法部门营造出的假象？

　　商人之死  两个版本

　　夏尔马是印度最有名的警察之一，被捕时官至高级警督，先后有两部宝莱坞电影以其事迹为蓝本，包括《迄今56个》，但其“名声”如今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夏尔马被指控于2006年绑架并杀害房地产经纪人拉姆纳拉扬·古普塔，同时涉案的还有另外21人，大部分是警察。庭审去年7月在孟买法庭开始，预计还需数月才会宣判。

　　被害人古普塔自身历史也不清白。1989年至1998年间，古普塔多次面临谋杀或企图谋杀的指控，但从警方记录来看，这些官司最后都不了了之。古普塔脱罪后开始从事房地产中介生意，为农民和地产开发商之间的土地交易牵线搭桥。

　　古普塔的朋友阿尼尔·贝达在其书面证词中说，2006年11月，古普塔与一名商人就一宗土地买卖发生纠纷，古普塔有一天喝醉后闯进对方家里，威胁杀死对方儿子。几天后的中午，贝达与古普塔一起站在街上时，从一辆银色运动型多用途车（SUV）里冲出来几名男子，将他俩推进车中，带到警察局。他俩在一个房间里见到夏尔马。贝达说，警察随后把他和古普塔分开，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古普塔。当天晚上，当地电视台播出一条新闻，称警方在晚8时左右与犯罪分子交火，杀死遭通缉的犯罪分子古普塔。

　　根据法庭文件，控方认为那名与古普塔有过节的商人与夏尔马合谋杀死了古普塔。

　　警方递交法庭的报告对古普塔之死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描述：警方接到线报，得知古普塔事发当晚将会造访某地，当他乘三轮车抵达时，埋伏好的数名警察试图逮捕他，对方拒捕，并向警察开枪，后者出于自卫开枪还击，射杀了古普塔。

　　贝达说，事发后大约一个月内，他大部分时间都被单独拘禁在警局中。不过，还有一个人在为古普塔而战：他的亲弟弟。拉姆普拉萨德·古普塔相信，警方“自卫”之说纯属谎言，他要为兄长讨个说法。

　　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哥哥被人塞进车时，有目击者打电话向他报信。他迅速行动，从当天下午4时开始，通过电报和传真方式向孟买市警察总监与当地政界人士发送求救信息，告知古普塔与贝达“被警察带走，有生命危险”，请求这些权势人物出手相救。

　　警方则说，孟买市警察总监当天并未接到求救电报和传真，原因是发送地址写得不对，并且时逢假日。

　　孟买市副警察总监和地方治安官牵头另作调查，结论是：警方所称“交火”事件子虚乌有，古普塔可能死于警察谋杀。警方依据贝达的证词，于2010年1月逮捕夏尔马和另外几名警官。

　　眼看就要水落石出，控方主要证人贝达却于去年3月的一天神秘失踪。贝达失踪当晚，人们在孟买北部郊区的树林中发现了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法医鉴定花了几个月才确认死者正是贝达。

　　夏尔马目前仍在押，他否认谋杀指控。他的朋友瑟金·瓦吉说，这些指控全是嫉妒夏尔马的同行编造出来的，因为夏尔马名声太响了。

　　“打黑精英”真假执法

　　现年50岁的夏尔马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一名大学教授。夏尔马在大学里学习成绩优秀，获得化学专业的硕士学位。但比起钻研学术，他更愿意过一种富于刺激性的生活。

　　1983年，他加入孟买的警察队伍，并很快崭露头角，同行们觉得他既机智又大胆。印度警察传统的威慑工具是一种名为“拉弟”的包铁粗警棍，夏尔马却以“掏枪迅速”出名。他早期的“战绩”包括击毙一名尼日利亚毒贩，并“发展”了一名教授为线人，后者与一个臭名昭著的孟买犯罪团伙有联系。

　　20世纪90年代的孟买黑帮暴力活动猖獗，房地产开发热潮使不少人暴富，犯罪团伙也想从中分一杯羹，绑架勒索建筑商和开发商事件屡见不鲜。当时的报纸上常有这样的社会新闻：某人正在举办豪华婚礼或购买豪车时遭绑架；某人没付赎金被绑匪“撕票”；宝莱坞电影拍摄现场经常上演真实的“警匪交火”场景，因为匪徒绑架了制片人勒索赎金……

　　随之而来的是日益频繁的“警匪遭遇战”。1995年，孟买市有9人死于警方与黑帮分子的交火；两年后，这个数字升至72人。

　　为了遏制黑帮暴力，孟买警方特设4支别动队，其中一队由夏尔马领导。瑟金·瓦吉2000年加入夏尔马的队伍，两人成为好友。瓦吉后来接受美国《华尔街日报》采访时承认，别动队的任务就是不择手段地杀死可疑的黑帮分子、然后对外以“自卫”解释。“碍于法律制度，我们公开只能这么说。”瓦吉说。

　　几支别动队之间“竞争”激烈。据瓦吉描述：只要听说另一支队伍杀了一个黑帮分子，“我们就会出去杀他个两三人”。瓦吉自称他杀了63人。从1998年至2003年，是别动队最活跃的时期。此后，孟买警方开始逐步取消别动队。

　　夏尔马及其领导的队伍在“打黑除恶”方面的出色记录，让他们在印度变成家喻户晓的名人。夏尔马的副手创办学校，举行开幕典礼时，竟请动印度影坛“一哥”阿米塔布·伯昌现身剪彩。

　　“严打”看似颇有成效：黑帮暴力猖獗之势明显减弱。与此同时，关于孟买的“打黑精英”们私下勾结黑帮收受“黑钱”的举报越来越多。据警方调查，有证据显示，包括夏尔马在内的一些警官与黑社会有金钱交易。

　　瓦吉否认夏尔马与黑社会有金钱交易，不过他自身难保：他被控于2003年押解一名恐怖活动嫌疑人途中将其杀死。瓦吉否认有罪，他辩称自己击毙嫌疑人是因为对方试图逃跑。瓦吉已辞去警察工作，做起小生意，同时等待受审。

　　警察腐败习以为常？

　　对夏尔马的审判在印度国内并未引起太多关注，《华尔街日报》说，至少有部分原因是印度人对警察腐败现象已经习以为常。

　　印度执法部门的最高负责人、内政部长帕拉尼亚潘·奇丹巴拉姆认为警察队伍的腐败渎职现象要归咎于贫困生活和恶劣的工作环境，这些因素使警察们“失去人性”；警力严重短缺和缺乏专业训练也是导致警察腐败滋生的原因。

　　印度警察工资低微，不少人生活在贫民窟中，但同时又肩负沉重的安全责任。据“人权观察”组织2009年的调查数据，印度警察人均覆盖1037人，三倍于全球平均水平。

　　奇丹巴拉姆介绍，过去两年内，中央政府加大了对警力的投入，中央直属警察队伍增加了9万人，并向各邦政府拨款，一年增加10万名邦政府下属警员。

　　“这是一个庞大的国家，你不能期待一夜之间就能发生改变。”奇丹巴拉姆说。

　　对夏尔马的庭审预计还得数月才能有结论。瓦吉说，他希望夏尔马能获无罪释放。“普拉迪普·夏尔马无比热爱警察工作。他希望一朝恢复清白，便马上回到工作岗位。”他说。　　　　沈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