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为自由而飞 

　　汪铭跃上七楼顶层的时候是这年度8月11日上午8时15分，在这之前，他关掉了手机，他不能被人打搅，绝对不能。 

　　他轻盈地一跳，几乎同时，与他形影不离的大黑也一同跳将上来，它在七楼平台的水泥预制板上向前先奔跑了几步，随后冲着悬挂在城市上空的那个太阳，突然地狂吠不止。大黑的吠声兴奋、急切，充满了莫名的狂热，似乎它也知道这个上午有一件重大事情将要发生，而它远远低于人类的智力却在这个时刻让它对这件大事提前地作出了期待与希冀。 

　　此刻，汪铭蓦然想到那个夜晚，当他告别老爸，久久地等候在横弄中，直到老爸关灯入睡，他在楼下一泻千里对老爸叙述的情景： 

　　亲爱的老爸，不要叫你儿子汪铭在20岁时就放弃，至少，不要让你儿子汪铭只有20岁时就去做你48岁才开始想做的事情。老爸，我不会将自己今天的人生梦想、人生信念放进社会的搅拌机里，不会，绝对不会。最后要告诉你老爸的是，就是今天夜晚，就是刚才那刻你说到那个女人对我的种种安排时，我作了最终决定，我要不顾一切地飞了。老爸，我最亲、最亲的老爸，我要飞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是为你而飞，不是的。我不知道你跟熊仁义、杨丽春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所有的是非曲直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上代人的事情让上代人自己解决吧。历史与我无关，往事跟我无关，昨天跟我无关，所有过去的一切一切跟我统统无关，老爸，熊仁义与你，如果你们是男人，那就自行了断当年的恩恩怨怨吧。 

　　我还要告诉你，我不是为前途而飞，不是的。小阿姐程文如究竟在打什么算盘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但我清楚我没有程文如勾画的那种前途，那种前途不仅海市蜃楼般虚无缥缈，最最关键的是，它不是我要的前途，它跟我要的前途一丝一毫都没关系。 

　　我再要告诉你，我更不是为了爱而飞，不是的。我知道黄因因对我有兴趣，但兴趣就是爱吗？兴趣能够让人海枯石烂、相守永远吗？谁知道下个周末她的兴趣又会转移到哪里？我怎么会为水中花、镜中月的那个东西而飞呢？ 

　　老爸，我只为自己而飞，仅仅只为自己而飞啊!老爸，我爱上跑酷的时候，是既没有理由也没有目的的。李明亮曾经告诉过我跑酷的理由和目的，那便是寻找自我。那个时候我并不同意，因为，这是他的理由和目的，而不是我的。如果非要寻找一个理由和目的，那便是自由，便是你从我牙牙学语时就灌输给我的自由。现在，我感觉到李明亮说的是对的，通过跑酷，我感觉到了生命的重量，也是在这种极限运动中，我明白了人的一生其实每时每刻都面临着恐惧，只有当你将这种恐惧彻底克服和征服，你才可能获得真正的自由。老爸，当我飞行在空中，当风在我耳边呼啸，这个时候，真正的“我”将会出现，老爸，我就是为这个“我”的出现而飞。 

　　老爸，我还要强调这么一句，正是那个姓周的女人让我下了彻底的决心，原谅我，老爸，我要飞了! 

　　那个夜晚，汪铭在内心里对他的老爸说了那么多的话此刻，汪铭长长地吐了一大口气，随后，他深深地吸气，又深深地吐气，努力地调整着自己，他对自己说，我不紧张，我不恐惧，我一定会成功，我将自由飞翔，我将找到一个全新的自我，它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也是我生命存在的基本前提。接着，汪铭又对自己说，一定要让大脑变得空白，彻彻底底的空白，唯有这样，跑酷者方能积聚起他跃升的全部能量，才能风一样地自由而去、鸟一样地在空中飞翔，随后，才能漂亮地降落，完成落地翻滚这个最重要的动作，达成自己想要的目标…… 

　　前方传来小妖有些颤抖地叫喊：半分钟准备。 

　　随着小妖这声喊叫，汪铭看到穿越部落全体成员都刷地弯下腰去，他们戴着手套的双手支着各自膝盖，脑袋则全都侧转45度地看着汪铭。 

　　这一刻，世界仿佛突然地岑寂了下来。汪铭眯缝起眼睛，他很真切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是并不急促但显得相当沉重的心跳…… 

　　明起连载《雪从1970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