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又一场风雪

　　钟雨清心里清楚，章民生与他父亲钟福奎，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就连他自己身上，也带着章家的血缘。可是作为钟家后代，他是那样地仇恨着章家！他咬咬牙，说：“章民生有什么事，跟你说说不就完了么？何必再扯上我呢？”姜和森说：“您是县长么。人家也是相信政府的意思。”钟雨清不耐烦地说：“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钟雨清踩着雪走进天仓宾馆。大堂领班说汪小琼已经走了，留给他一封信。他拆开一看，吃了一惊——

　　雨清：

　　我刚得到消息，李子栋竟被“双规”了，他们组织上找我谈话，我得回去一次。要说明的是：这事不会影响我已作出的承诺，帮助贫困村校的事情一定会按原计划进行。因为，我的事业跟李子栋没有任何关系……”

　　正看着，一位女服务员上来招呼：“钟县长，您有电话。”钟雨清又一惊，想：电话怎么跟到宾馆来了？晓得我行踪的，全县能有几人？ 

　　他拿起电话，打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县委书记吴一坤。吴书记说：“听说你这些天很忙啊？一直在七星河乡是不是？”钟雨清说：“是这个情况，我弄清了那里村小危房的情况，又在市里争取到了一百万元抢修款。”吴书记说：“好啊，一百万元不容易！问题能解决么？”钟雨清说：“一类危房可以改造完毕。”吴书记说：“那还不行啊，一类解决了，二类三类怎么办？再过几年，不又都成一类了么？”钟雨清说：“所以我准备找些企业家，帮助村校建设校办厂，想在办学后劲上探探路子……”吴书记说：“这个办法好，你大胆试试！”钟雨清问：“吴书记来电话，大概找我有事吧？”吴一坤说：“最近有人写信，对你的私生活有些反映。你大概不知道吧？”钟雨清头皮一炸，紧张地说：“我……不知道。”吴书记说：“我提这件事，只是提醒你一下，你也不必想得太多。你知道，你上来的情况比较特殊，周围人对你会特别关注。不过，我是看好你的，雨清同志；天仓县的文教卫生交到你手里，我也是放心的。相信你会拿出实际行动来，让组织上放心，让那些人闭嘴。”

　　钟雨清搁下电话，只觉得两腋下各涌出一注汗来。他甚至忘了跟服务员打个招呼，就匆匆走出宾馆大门。 

　　前一场雪停下还没多久，后一场雪又纷纷扬扬下起来了。县城各处都积起厚厚的雪，孩子们聚集在空地上，欢快地堆雪人、打雪仗。虽然天很冷、风很大，但街头依然热闹，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家门，走进这难得一见的冬雪里。

　　步入一条寂静无人的小巷，钟雨清放慢脚步，心里却翻起了风云。有人向县委领导反映他的问题，而且还是“私生活方面”的问题，这是谁在打他的冷枪？“私生活”指的是什么？莫非他最近跟汪小琼来往，已经给某些人发现了？那个晚上他们在县街饭店吃饭，又回到天仓宾馆谈到半夜，这些都给谁落眼了？吴书记一个电话就打到宾馆来，显然他了解自己的行踪，也一定会知道他是来这里跟汪小琼见面，那么，又是哪个把这信息通给吴书记的呢？是周围有他的眼线呢，还是这宾馆……

　　唉，不去想它了！钟雨清头脑晕晕的，想，吴书记不也叫他不要想得太多么？现在是什么时代，这种事还能算什么问题吗？不过，吴书记既然这样说了，总是有他用意的，做人，特别是做这个副县长，各方面还是留神一点为好……眼下最紧要的，是要拿出过硬的成绩来，让那些人信服，让他们闭嘴；只要把手里的事情做好，让老百姓得到实惠，那么，面对新官也好，老官也好，换届也好，不换届也好，终归能立于不败之地；就是以后换届下来了，不当这县长了，也问心无愧……

　　这天上午，钟雨清按原定计划，冒着零下十几度的严寒，顶着飞雪，去七星河乡实地考察了几个点。他发现，现在的钱真不值钱，把村校校长和村官们叫来议事，口一开，就是一个钱字。都搞商品经济了，什么义务劳动、不计报酬那一套，都不时兴了；移土、填河、筑路、驳岸……哪样都要钱去打底；加上原料、厂房、机器……汪小琼许下的1000万元，起初掂掂分量很重，此刻东一分西一摊，就用得着“捉襟见肘”这四个字了。